在上高专之前, 小惠总算是回了一趟本家。
——之所以本家还是本家,是因为自己的老爹并没有入籍,而是因为咒缚的缘故一直保留着这个麻烦的姓氏。
顺带一提, 咒缚的事情,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有这种事吗?”
“不然你以为我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很有可能是普通的暗杀和被暗杀的关系。”
“……这种关系听起来一点也不普通吧。”
父子关系仍旧父慈子孝。
五条家他倒是去过几趟, 主要是为了咒术师大家族里的那些资料, 由于家主这些年来的铁腕统治, 大多数人也并不在意他究竟姓什么,只当自己家主交游广阔,说不定和禅院家代代传承的仇怨有望在如今这一代得到化解。
同在京都的禅院家倒是第一次去。
理由很简单,自家爸妈都对这个地方很不待见。阿镜没什么好话形容, 甚尔直言“那就是个垃圾桶”, 想起他小时候见过禅院直毘人的那一面之缘,高耸的院墙和联排的建筑群也显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所以说为什么一定非要来一次这个地方啊。”
他小声唠叨:“而且还不能带津美纪。”
“也是为了资料。十种影法术的培养方法还是这边的文献记载比较全,咒术师是搏命的职业,稳妥一点比较好。”
阿镜回答。
而且这一次是来自禅院家的正式邀请——理由很简单,五条悟之前张牙舞爪地表示要以五条家的名义推荐小惠去高专,再加上他的术式是十种影法术,联想到两个家族之间的恩怨,整个过程显得格外滑稽。
五条悟可以不要脸,但他们必须要。
这些年来已经被五条家骑在头上太久了, 总不能一直丢面子。
本着如是复杂的想法, 似乎就连拉下脸去邀请这些人“回家看看”也显得不那么丢人了。
二月三,节分日,正是撒豆驱鬼的好时节。菜菜子和美美子两姐妹要留在盘星教给夏油杰过生日, 而这一天对于咒术界大家族而言同样有着特殊的意义。
驱邪辟鬼, 祈求来年福运, 是个辞旧迎新,荡除邪祟的重要日子。普通人家往往会让一家之主戴着鬼面具被大家撒黄豆驱逐,而能看见咒灵的咒术师们所参与的活动版本更加高级一些,大家撒豆祛除的是货真价实的咒灵——提前抓好放在家里,活动结束之后就彻底祓除,只为了图个祓除咒灵的家族好彩头。
他们就是在这一天里来到了禅院家。
计划只停留一天,上午来下午就走,甚至不需要在京都过夜。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开始四下里分发黄豆,看门的人愣了一下,立刻就转身通报,没过多久他们三个人就被放了进去。一家三口都穿着连帽衫,只不过颜色和花样略有不同,相较而言,与禅院家这群穿着传统正装的咒术师风格截然不同。
在接触到视线之后,不少人都纷纷停下,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大家都知道十种影法术究竟有多珍贵,这是能够问鼎家主的术式,可惜却是那个甚尔的儿子……谁知道这个废物竟然在这种时候时来运转,所以果然是另一位的缘故吗?那个青森的镜——
“哎呀,看来这么多年没有出现在这里,多了很多敢于挑衅的生面孔嘛。”
阿镜笑眯眯地:“如果是在想什么失礼的内容,建议调整一下自己的思维方式哦。不然的话,我们也很难办嘛,难得的节分日,毕竟是流传了这么多年的建筑,又不能在一天里随便拆掉。”
“……!!”
这是威胁。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按照网上咒术师的最新实力天梯,面前的这位二级咒术师如果和禅院甚尔凑在一起,领域展开后能和五条悟打得难解难分。保持了十年之久的最强位置似乎终于有了分庭抗礼的松动趋势,可惜实力金字塔最顶端的这一群人又 互相熟稔,成为了冉冉升起又牢不可破的全新联盟。
没错,网上。
这些家伙终于也学会了上网。
一个现代的社会人所必备的生存技能,竟然成为了咒术师眼中的新鲜事物。
这很难不令人觉得遗憾。
*
这么多年不见,直毘人倒是仍旧精神矍铄。
他很爽快地表示,资料可以誊抄,可以复印,但是不能拍照发到网上。禅院家的书库有着年月所沉淀出来的墨水味,上一个十种影法术的咒术是出现的时间已经很早,追溯历史还要考据到几百年之前。
小惠跟在几名成年人的身后,烛火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
“最初以你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吗?”
“怎么会呢。”
“也从来没见过你有慌乱的时候。”
“哈,其实还是有的,不太表现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已经成为了可靠的成年人,而对方早就老了。
《平家物语》当中,曾经声名显赫,响彻整个京都的平家也终有式微的那一天,平清盛的死亡就是百花枯败的开端,而现在,这个庞大咒术师家族的支撑者也终于在没人的时候露出了些许的疲态。他自己的术式其实相当现代,来自于幻灯片的播放原理,是昭和时期才诞生出来的新类型,但一个人的前瞻性未必就能够拉得动四面漏水的破船。
“禅院家的未来究竟会怎样呢?”
“是在问我吗?”
“也没必要一定得回答。”
“毕竟那个不能对禅院家的成员说谎的束缚其实还在嘛。”
阿镜轻描淡写地说道,她本身很少说谎,这些事情已经不会再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刻痕。
将印好的资料收进影子里之后,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了成年人的你来我往和互相试探。这种场合对于未成年而言会显得相当无聊,整个禅院家里他认识的唯一一个同龄人就是真希前辈,可惜略微一打听就知道这位学姐其实并没有回家,对方据说是在北海道打工修行,那边的咒术师环境更开放一点,也对天予咒缚更为友好。
这份“友好”也来自于某个人曾经的争取。
他待得实在是无聊,大多数面貌陌生的禅院家人对他的态度都心怀谨慎不冷不热,虽不至于拦着他到处走,但也不会有多亲近,在勉强被按头认识了同龄的兰太和真依以后,就没人再管他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不过没想到那位竟然是真希前辈的双胞胎妹妹吗,气质感觉一点也不像。
他回想了一下菜菜子和美美子,这对双胞胎的性格也有些南辕北辙,因此也觉得很能理解。
悠悠荡荡,来到一处偏僻的庭院。之所以注意到这里是因为他眼尖地发现了夹在房檐内侧的一张符纸,黄表纸上的纹样非常熟悉,只是纸张明显已经经历了年月,带着那种一碰即碎的质地。
是从什么地方吹到这里来的吧,他四下看了看,周围荒凉无人,庭院里的野草从枯山水的碎石缝隙当中野蛮生长,最长的能到他小腿那么高。
由于家学传承的缘故,它比别的咒术师对于符术的了解更为清楚一些。本质上,这是一种将自身力量提前存储凭依在某件物件上的术式,只不过大多数咒术师的这种“凭依”仅仅针对符咒用的纸张。
根据不同的术式和传承,所采用的纸张材质大小均有细微程度上的差别,但这一张让人一眼就能够认出来源——无关乎知识储备的博学与否,只因为熟悉。
——她应该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留下了这张符纸。
对于自家父母早些年在禅院家的生活,虽然他们不会主动提及,但在日常交流的过程当中偶尔也会泄露一二。因此没怎么过多思考就能够猜到,这个院子应该是自己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