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我哪都不去,我们快走吧!”
安室透反手拉住了新海空的手,想要带着人三号楼梯的方向跑。
他确实能够推测到这个商场里的炸弹是假的,但是假归假,他不能拿后辈的生命开玩笑。如果3号楼梯和地下车库是连通的,从3号楼梯离开应该也是安全的。
但他却拉了个空。
后辈甩开了他的手。
安室透回过头,诧异的看着表情明显有一点不对劲的后辈。
在等待那漫长的十分钟结束的、最后十几秒钟里,在等待那个子虚乌有的炸弹爆炸亦或是不爆炸的倒计时中,他和后辈站在狭长的通道中间,相视不语。
即使是在非常温暖的室内,黑发青年的脸色依旧意外的苍白。他的右手扶着墙,左手紧紧扯着自己的衣角,浅褐色的呢子大衣被他拉扯的满是皱痕。他琥珀色的眼睛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显得很淡,淡的仿佛缺少色彩的点染。
一种极度糟糕的预感,猛地攫住了安室透的心。
他刚刚闻到的奇怪味道,在有些透风的走廊里很快就已经消失不见,但是那种记忆再次从脑海当中浮现出来,并且连带着拉扯出很多相似的记忆。
“你......怎么了?”
“别进去。”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的开口,语气冷淡。
那种不好的预感,正在一步步贴近现实,将他原本在后辈身上预设出的种种幻想,一个接一个的击碎。
“你到底怎么了?新海空,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商场?”
从安室透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这个青年开始,他对这个家伙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滤镜。换成任何一个人,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可能放下警惕心,可偏偏到了新海空的身上,事情就变得不一样。
哪怕他发现所有案件背后和新海空的关联,哪怕他目睹了新海空的杀人现场,他在表面上说着怀疑,反复思索着对方的疑点,但其实在他心底,他始终不相信眼前这个家伙会做出什么糟糕的事情。
尤其是上一次,因为他的怀疑给后辈带来了那样的危险之后,他已经不想再轻易的怀疑对方了。
可是眼前的状况、种种蛛丝马迹、还有后辈异常的表现,都在提示他这件事情不简单。
莫斯卡托到底是怎样用一个假的炸弹成功骗到警方,使得警方匆忙的安排商场内部的民众逃离。后辈又是为什么,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个三号楼梯门口。还有刚刚,两次打断他的话,新海空为什么不愿意让他进3号楼梯?
如此强烈的 即视感,如果是一开始的安室透,肯定会把怀疑的矛头对准新海空。可现在他已经经历了那一次的事件,他知道组织的人、知道M对新海空怀着怎样的恶意。
“你是又被诬陷了吗?是不是组织的人又对你下手了,还是他们又威胁你了?”
安室透焦急地询问道:“你可以把事情完整的告诉我,这次我一定会信任你,站在你这边,帮你去解决这个问题。我向你保证,上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黑发青年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
安室透皱着眉,紧跟着上前。“只要你没有做那件事情,无论对方怎样威胁、怎样诬陷,我们都可以想办法帮你找出线索。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你告诉我可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是不是碰到了一个圣诞老人?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让我进3号楼梯?”
站在他对面的黑发青年苍白的脸上,忽然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
“因为我做了。安室先生,你还不明白吗?因为我做了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威胁、不是诬陷、不是胁迫,是我自己做的。”
安室透的心被揪成了一团。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黑发青年,颤抖地问出声:“你在......说什么啊?”
“不可否认,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你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多乐趣。一个明明卧底在组织里面,却没有半点警惕心,毫无保留地去接触我、甚至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的绝顶笨蛋。你之前救过我,所以我一直没有把你是卧底的信息告诉组织。否则你早就应该死一千遍一万遍了。”
黑发青年还在不断的后退,他已经退出了那个拐角,背后是更加广阔的空间。
安室透却被那些话打击到顿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只能依靠本能艰难的开口问道:“所以......你早就是组织的人。你之前都是在耍我,是吗?”
“对不起啊,骗了你很久,看到你真心实意的为我担心,我也很遗憾。我从来都不是被组织盯上的普通人,也不是被黑暗拉扯着、艰难挣扎的年轻警视。从大学毕业开始,我就一直在为组织服务了。”
“你为什么......你不是都已经考上警校了吗?你明明可以有更光明的前途,你为什么要......我不觉得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地方。”
喜欢吃甜食的,爱在阳光温暖的午后陷入沉眠的,喜欢从各种蛛丝马迹当中找出线索、推出真正嫌疑人的人,一心想要追求正义的人,行走在阳光下的人,善良的、温和的、试图和每一个人都好好相处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地方。
开什么玩笑。
“因为很无趣。这个世界很无趣。”
新海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连同着同样弯曲的眉眼,露出一个很难受的表情。“正义得不到伸张,邪恶被牢牢庇佑。怀着一腔热血为之牺牲的人,变成档案册上的寥寥几笔。蝇营狗苟、尸位素餐之徒,反倒高官厚禄、半生不愁。”
“新海空!你是警察!”
安室透嘶吼出声,他完全不相信新海空口中的理由。太扯了。
他根本就不明白事情是怎么进展到这一步。他离组织的覆灭已经那么近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那个他一直暗暗羡慕着的、走在阳光下的少年,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迈入黑暗。
开什么玩笑。
今天不是愚人节,但他宁愿相信刚刚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眼前这个玩心大作的后辈所摆弄出的新戏码。
“你先回来好吗?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回去再说可以吗?这里有监控,很多东西都不方便说出口。”
安室透下意识扫了一眼监控以后,咬牙继续说道:“我相信你的本意不是坏的,这其中肯定有我们双方都没有意识到的误会。就算、就算你早在大学时期就已经进入了组织,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你可以申请证人保护计划。我也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和公安部的人说,你是我的协助人,你会没事的。还有松田,你和松田不是朋友吗?你们不是已经认识了三年吗?你想清楚要怎么和松田说的吗?”
“你才26岁,你的人生并没有终结,你还有很多路可以走。”
“可是来不及了呀。安室先生,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的吧,因为你也在里面。那个地方,当你一只脚踏进去的时候,就再也不可能|拔|出|来|了,你只会一直陷一直陷一直陷进去,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新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