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掌
“这是哪来的马车?竟敢冲撞本王!”
“把她抓下来!”
“这......殿下, 此马车乃军用马车,若贸然抓人,只怕会无端生了误会。”
“误会?哼,这里面还能有什么误会?分明是有人向加害本王!”
怒气腾腾的话在耳际炸响, 祝仪悠悠从昏迷中转醒。
什么马车?
什么本王?
哦, 想起来了,马车的战马被羽箭射中马臀, 发癫似的把她带到了这里, 然后冲撞了外面的人, 战马被杀,马车随之被摔在地上, 她撞到了脑袋,陷入了昏迷。
祝仪抬手扶了下额。
果然洛阳来不得, 地邪不说,还与她八字不合——别的小说里的女主遇到困难有贵人相助, 她也是小说女主, 遇到困难冲撞贵人, 同是小说里的女主, 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女郎, 外面的人似乎是位皇子。”
珍珠拨了拨祝仪散乱的鬓发,温柔面上有着几分担忧, “此事怕是善终不了。”
祝仪拍了拍珍珠的手背,示意自己知道。
狗比皇帝牟足劲找他们的错儿, 冲撞皇子这种现成事当然会拿来用一用了。
但她偏不让狗比皇帝如意。
祝仪把轿帘挑开一条小缝,顺着缝隙往外瞧了一眼, 为首的少年轻裘宝马配雕弓, 几乎把天之骄子写在脸上, 再想想少年刚才的自称,显然是皇室中人,再看看他的年龄与张扬性格,多半是淑妃所生的六皇子,而今刚被封为韩王,是狗比天子眼下最宠爱的皇子,因为投其所好,朝中废太子而立韩王的呼声一直很高。
祝仪再去瞧被少年亲卫杀掉的战马。
大抵是因为战马是直面冲过来,亲卫们没有发挥自己马术的机会,一股脑把战马射成了刺猬,血流不止的战马身上,满是带着天家皇室标志的羽箭,而最早射中马臀的那支羽箭是一支极为普通的羽箭,丝毫不起眼,混迹在众多天家皇室标志打得羽箭中,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祝仪心中一动,拉了下身后的珍珠,指着马臀上的普通羽箭道:“一会儿我吸引这群人的注意力,你呢,就找个机会把那支羽箭清理了。”
“他若不想被扣上猎杀来京朝贺的郡守的帽子,便只能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珍珠跟随祝仪多年,一听祝仪这般说,很快便知她的打算,微颔首,看了看马臀处的羽箭,“奴婢记下了。”
“怎么?本王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去,把人给本王抓下来!”
马车外的少年暴跳如雷。
“......是。”
大抵怕惹怒少年,一直劝说少年的亲卫终于应下。
祝仪挑帘而出,“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路。”
“惊了本王还这么嚣张——”
韩王声音戛然而止。
此时金乌西坠,霞光染云,少女着玉子色衣裙,章丹色做衣缘,用色大胆又鲜艳,与京中贵女完全不同,再去瞧她&#3
0340;鬓发璎簪,也并非京中贵女的淡然雅致,而是赤金色的簪子配着鲜红色的宝石做点缀,璎珞一晃一晃垂在她脸侧,仿佛比天边霞光更耀眼。
韩王呼吸一轻,后面的话无端止住了。
“邺城祝四,拜见韩王殿下。”
祝家的人大多死在战场上,按照辈分,祝仪排行第四,这个时代以地名加姓氏排行自称,她自报家门,向韩王见礼。
“邺城祝家的人?”
韩王不自然收回视线,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是气冲冲,声音里略带几分天之骄子的小骄矜,“你是来朝贺的?既然来朝贺,又为何冲撞本王?”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害死本王?若非本王的人身手了得,只怕本王早就命丧黄泉。”
说起刚才的惊吓,韩王不免有些不耐,“你阿爹阿娘皆是世家名将,你却行事如此冒失,委实不像将门家养出的虎女。”
“算了,本王看你年龄小,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你将你阿爹阿娘叫过来,向本王磕三个响头,本王便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祝仪眼皮微跳。
她就知道这事儿不能善终。
叫她阿爹阿娘磕头认错?
她阿爹阿娘这会儿多半还在跟刺客们进行打成一团呢。
祝仪没搭理韩王盛气凌人的傲娇话,俯身从马身上拔起一支羽箭,抬头问韩王,“臣女想问韩王殿下,不知殿下是狩猎,还是要伤人?”
“大胆,我们殿下当然是狩猎了!”
见祝仪手捧羽箭,出于警惕意识,亲卫瞬间拔剑。
“自然是狩猎。”
韩王更加不耐,“你们方才险些伤到本王。”
余光觉察到马臀处的普通羽箭已经被身后的珍珠偷偷处理,祝仪说话再无顾忌,“我的战马乃是军用之马,见惯战场厮杀,根本不会平白受惊,除非有人射中了它,它才会受伤失控。”
“敢问殿下,殿下既是狩猎,为何要射伤我家战马?”
“分明是你家战马险些伤了本王,本王的人才将战马射杀。”
一听祝仪反咬自己,韩王登时不悦。
祝仪微微一笑,“想来殿下也知,祝家乃受召命而来,天子看重祝家,要祝家来京朝贺,此乃祝家的荣幸,祝家上下无不感恩在怀,誓死效忠天子。”
“哪曾想,我们刚入洛阳境地,便遭贼寇截杀。”
韩王脸色微变,瞬间明白祝仪话里的用意,“祝家女郎,你莫要血口喷人,本王一直在此狩猎,可不曾碰到什么祝太守陆州牧,更不曾主动射伤你的马。”
“殿下乃天子最为宠信的皇子,自然不是贼寇。”
祝仪笑眯眯道:“此事想来是个误会,只是臣女觉得有些巧合罢了,今日祝家入京,殿下便在此狩猎,今日臣女的战马失控,战马身上全是殿下的羽箭,如此巧合,不由得臣女多心。”
韩王大怒,“祝四,你休要狡辩!”
“此事分明是你冲撞本王,若是你阿爹阿娘来向本王磕头赔罪那也罢了,若是不然,哼,祝四,这里是洛京,不是你邺城!”
“臣女当然知道这里是洛阳,若是不然,旁人纵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街射杀郡守。”
祝仪幽幽叹气,“韩王若是觉得委屈,我们不妨面见天子,由天子来定夺此事,如何?”
“你——”
韩王几乎拍马而起,然而话尚未说完,便被亲卫拉住了衣袖,“殿下,郡守遇刺非同小事,而此刻我们又在附近,此事若是传到陛下哪里,只怕陛下也不好护着殿下。”
亲卫首领是淑妃找来的心腹,行事滴水不漏,数年来帮韩王躲了不知多少明枪暗箭,韩王能得天子如此宠爱,与他的稳妥是分不开的,听他这般劝诫,韩王堪堪压下心头恶气,执鞭瞪了祝仪一眼,阴恻恻威胁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祝四。”
“洛阳不比邺城,当心本王拔光你的牙!”
幼稚的狠话让祝仪几乎想翻白眼。
——别惦记她的牙了,皇后太子都计划着让天子提前崩天了,您这位天子最为宠信的皇子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祝仪没有理会韩王的幼稚。
亲卫首领是个明白人,她便向亲卫首领道:“劳烦将军借我两匹快马,让我去找我阿爹阿娘。”
“这是自然。”
亲卫颔首,让随行之人让出两匹马,“敢问女郎,可需要帮助?”
祝仪翻身上马,看了眼气鼓鼓的韩王,摆了摆手,“多谢将军好意,将军职责在身,便不劳将军大驾了。”
这本是一句客套的场面话,然而落到韩王耳朵里,便有了层阴阳怪气的味道,祝仪刚刚纵马离去,他便指着祝仪背景道:“杨叔,像她这么跋扈的人你还护着她。”
“要我说,就应该让祝谦夫妇向我磕头认错。”
亲卫似乎颇为无奈,“殿下,末将并非护着她,而是护着殿下。”
“猎杀前来朝贺的郡守,此事莫说是殿下,纵然太子殿下亲至也只能放她离开。”
“不仅要放她离开,还要助她一臂之力,以清洗自身嫌疑。”
“什么?”
韩王气急败坏,“本王还要助她一臂之力?”
纵马远去却依旧听到韩王声音的祝仪:“......”
好的,她知道天子对淑妃是真爱了——不是真爱养不出这种情商智商堪称负数的皇子。
祝仪心里埋汰着韩王,速度却没有减慢,很快,她回到与队伍分别的地方,因为提防着天子下黑手,他们这次来京带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刺客显然错估了队伍的战斗力,等祝仪回来时,亲兵们已经在打扫战场了。
“仪仪,你没事吧?”
祝宁峰见祝仪回来,连忙提剑赶过来,上下打量祝仪一眼后,目光若无其事看了眼珍珠,“有没有伤到哪?马车呢?你们从哪借的马?”
“我没事,路上遇到了韩王殿下,问他借的马。”
没有看到阿爹阿娘,祝仪不免问道:“阿爹阿娘呢?他们有没有事?”
祝宁峰持剑一指,“喏,在那呢。”
“留了个几个活口,阿爹阿娘在问话呢。”
大家都没事,祝仪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然而就在这时,祝仪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马蹄声。
这个声音让众人顿时紧张起来,不约而同抽出腰侧佩剑。
祝宁峰上前半步,把祝仪与珍珠护在身后,“仪仪,退后。”
祝仪转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