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才看他。
沈辞温声,“还要吗?”
陈翎摇头,“不喝了。”
她的语气是惯来的轻柔,眼下又带了委屈。
“怎么一直连水都没有?”沈辞眉头微拢,他方才其实一直远远看着陈翎,但见陈翎一口水都没喝,端阳酷暑,额头都是汗渍,怎么会不渴。
后来他见陈翎下了观礼台往长廊处去,他觉得有些蹊跷,但即便不蹊跷,他也不放心,就跟了上去,刚好阿看见长廊处的那几个人有些熟悉,是昨日见过的岷阳侯世子几人。
沈辞遂快步,刚到近处,就将陈翎扯了回来。也看得清楚,方才若不是他将陈翎拽走,这几日是能摔下长廊栏杆下去的,那禁军也明显是知情的人,陈翎若是摔下去,未必会拦,但陈翎没摔,就将事情拦下,不节外生枝。
但陈翎怎么会刚好在那处?
沈辞心中不是没有猜测,陈翎眼眶又红了起来,但是看了他一眼,没开口。
沈辞轻声道,“阿翎,同我说,不怕。”
陈翎才哽咽道,“他们往我茶杯里洒泥土,我不敢喝……”
沈辞眉头忽得蹙紧。
也忽然才意识到,烈日当空,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分明一头汗,却一口水不沾的缘故。
他刚想问,怎么不不告诉天家,但又反应过来,他才入京,怎么告诉?
初来乍到,被人欺负也不敢吱声。
更况且,都是些小伎俩,也拿定了他不敢说。
“沈辞哥哥。”陈翎忽然吧嗒低落,沈辞心中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而陈翎也似早前离开舟城时一样,分明难受,也抽泣,但是不敢大声哭出来。
沈辞心里恼意,也心生护短,伸手擦了擦他眼角,“不哭了,越哭他们越欺负你。”
陈翎似是愣住,没想到沈辞会伸手。
但因为愣住,也果真停下没哭了。
沈辞以为他听进去了,又道,“二皇子还是三皇子?”
陈翎低声,“二哥。”
沈辞轻声,“敢把泥土洒回去吗?”
陈翎想了想,摇头,而后低头。
沈辞轻声,“阿翎,抬头。”
陈翎照做,沈辞见他眼中还是氤氲,尽量温和朝他笑道,“阿翎,听好,如果害怕,就不和他们正面冲突,你同启善说,你杯里飞进去一只苍蝇,让他给你换杯子。”
陈翎微怔,先是眸间惊喜,很快又道,“可是,杯里没有苍蝇,别人看到怎么办?”
沈辞忽然伸手,刮了刮她鼻子,陈翎再次愣住,但这次,陈翎没躲开。
沈辞温声道,“你管它有没有苍蝇,你说有就有,旁人还真来查?”
陈翎咬唇,“可是,这算不算欺君?”
要是被发现,欺君是大罪……
沈辞凑近,“若是真有人来查,你就说你看错了,还不让人看错啊?”
陈翎看他,好像恍然大悟,但当时的场景,她是吓倒了,也根本没 往这处想。
沈辞笑了笑,继续温声道,“没事了,稍后启善来,就同启善一道回去。不怕,我就在这里,我都看着。”
陈翎看着他,眸间才缓缓浮起笑意,轻嗯一声。
沈辞看到不远处急忙跑来的启善,沈辞也轻声,“启善来了,回去吧。”
陈翎抬头看他,“沈辞哥哥……”
沈辞温声道,“别哭了,别人若是觉得你越好欺负,就越会欺负你;你不好欺负,旁人才不会欺负你。”
“嗯。”陈翎点头。
“去吧。”沈辞叮嘱。
陈翎同启善一道,但每走几步,还是会回头看他,沈辞也同他说的一样,一直在。
……
等端阳龙舟会结束,都已经晌午过后。
沈辞目送着陈翎同天家一道离开看台,上了马车。
观礼台上,天家和几个皇子先走,其余人听候礼部主事官员的安排,分批依次离开。
沈辞远远看到岷阳侯世子几人,不由想起在玉兰阁,还有方才。
但每个人都有固定的顺序和批次,眼看岷阳侯世子几人在前,沈辞目光微凌。
沈辞目光环顾四周,正好看到方四伏往前,沈辞心中约摸有了数。
“四伏哥。”沈辞上前。
“哟,沈辞?你什么时候入京的?”方四伏笑,伸手不打笑脸人,方四伏从来会做人。
“前两日,来看我哥,对了四伏哥,我同你换吧,我正好有几个在京中很久没见的朋友,约了偷偷喝酒,想同他们一道走,免得相互等,走散了。”
方四伏当即会意,“行,知道了,去吧。”
“谢谢四伏哥。”沈辞上前。
方四伏留后。
方四平上前,“怎么了哥?”
方四伏意味深长道,“闯祸精又要闯祸了。”
方四平:“……”
*
酒肆后的街巷处,沈辞等了好久。
见岷阳侯世子同另外两人从酒肆出来,入了街巷处,沈辞这才敛了目光,又伸手扯高了蒙面遮脸。
月黑风高,又是死角……
翌日,京中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岷阳侯世子几人昨日不知被谁痛揍了一顿,说都告到京兆尹处,京兆尹也头疼。
说被打了,那你说谁打了你吧,但岷阳侯世子几人明显不知道,说没看清,对方蒙着面呢!
说对方跑了吧,这到处都是巡逻的禁军,对方得多熟悉京中,还多熟悉路线避开了所有的禁军巡防?
说寻仇吧,岷阳侯世子几个也说不出来同谁结了梁子要寻仇……
这事儿就这么闹了一晚上,也没个准确说道。倒是沈迎同沈辞,还有盛文羽在一处喝甜点的时候,听周围的人说起。
沈迎摇了摇头,感叹道,“不知道又是哪家的闯祸精?”
只是忽得,沈迎愣住,微微挑眉,若有所思看向一侧的沈辞和盛文羽两人,“你们两个,昨日龙舟会后去哪里了?”
沈辞和盛文羽一起看向沈迎,都是一幅没听懂的模样,和一脸无辜的表情,似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三人目光不断来回交汇,相互确认和试探。
最终,盛文羽先开口,“我路上耽误了,昨日半夜才抵京,要是早些倒是可以帮忙,可惜没赶上。”
沈辞轻咳几声,“别,说得好像人是我揍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