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微微拢眉,“阿翎,到底怎么了?”
陈翎听得出他是真的有些奈何。
“没什么。”陈翎还是不怎么吭声。
沈辞上前,温声问道,“那好,告诉我病好些了吗?”
陈翎这才看他。
沈辞温和道,“要是真不想同我说话,那就病好了点头,还不舒服摇头,也别让我担心。”
陈翎顿了顿,点头。
沈辞似是松了口气,继而温和又奈何得笑了笑,“行,陈翎,你继续不讲道理。”
陈翎看他。
沈辞伸手刮了刮他鼻子,而后转身撩起帘栊,又出去同驾车的侍卫一处。
陈翎看着沈辞的背影,陈翎愣住。
心里似是有许许多多的,色彩斑斓的东西在潜滋暗长着,她明知不对,却又根本拦不住……
接连几日,日头从七月中旬去到了七月末,天气隐隐开始转秋。
沈辞虽然不想承认,但也明显意识得到,陈翎在疏远他。
这样的疏远让他心底堵得慌。
他也问过方嬷嬷、启善和温识,都说殿下没什么特别之处,方嬷嬷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中也隐约猜到,上次月事之后,殿下应当是在想过往同身沈公子太亲近了,怕被他看出端倪,所以有意疏远……
其实,方嬷嬷早前也觉得他两人关心太近了些。
只是沈公子一直护着殿下,殿下也喜欢同沈公子一处,方嬷嬷不好说什么。
方嬷嬷倒是觉得眼下挺好。
沈公子是殿下的伴读不假,也同殿下要好,但再要好,也要保持些许距离更好,尤其是殿下一日日大了……
*
八月初的时候,盛文羽入京办事,正好来见沈辞。
许久不见,从黄昏到夜里,两人都在喝酒。
沈辞一直没怎么说话,盛文羽也是临末才问起,“怎么了,一脸烦心事?”
沈辞摇头,“没事。”
他也不知道怎么同盛文羽说。
盛文羽也不戳破,直至半夜,两人都有些喝多,盛文羽同他并肩踱步时才说起,“二哥,要是不想再留京中了,就同天家说声吧。你一直想去驻军中,都四五年了,你还要一直留在京中做伴读吗?”
沈辞看他。
盛文羽目光好似将他看穿,“沈辞,你甘心吗?”
……
“殿下,沈公子回来了。”温识来告知。
方才陈翎问起沈辞,沈辞还没回来,陈翎便让温识盯着些,沈辞回来告诉她一声。
眼下人是回来了,陈翎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都将近子时了。
这么晚?
陈翎问起,“他同谁一处?”
温识应道,“沈公子自己回来的,只是……”
温识停下。
“只是什么?”陈翎看他。
温识道,“沈公子好像有些喝多了,应当睡下了。”
陈翎意外。
“我知道,你下去吧。”陈翎没说旁的。
待得温识离开,陈翎目光才停留在案几上的灯盏上出神——沈辞没有酗酒的习惯,要么是遇到很久不见的人,要么是遇到事情了……
陈翎怔了良久。
最后还是起身去了沈辞那处,屋中的灯盏是亮着的,陈翎唤了声,“沈辞?”
没有人应声。
屋门是半开的,陈翎想起方才温识说的,沈辞喝多了,陈翎忽然反应过来,沈辞是不是摔在地上睡着之类。
八月上旬已经入秋,这一晚上肯定着凉。
陈翎又唤了声,“沈辞。”
确认没有人应声,陈翎才推门入内。
外阁间中没人,内屋……
“沈辞。”陈翎再唤了一声,还是没人应声,陈翎入内,见案几上灯盏亮着,临到屏风处才听到耳房中的声音。
陈翎还没反应过来,沈辞从耳房中走出,只穿了裤子,简单披了外袍,外袍是穴开的,伸手插着木簪,刚好露出身前结实的胸膛和腹肌。
/> 陈翎从没见,见到过……
陈翎整个人僵住,耳根子瞬间红透。
原本喝多了的人不应当沐浴,但沈辞确实是心里有些烦闷才会去。但沈辞也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屋中有人在,而且这个人还是陈翎。
沈辞也愣住,但不是因为眼下这幅模样被陈翎看见。
在沈辞而言,都是男子,陈翎见到他这幅模样也不应当奇怪,他愣住是因为没想到陈翎会出现在这里……
陈翎已经刻意疏远他很久了,不会无缘无故来他这里。
“怎么了?”沈辞虽然沐浴后还带着未散的酒意,但还是习惯了温声问他。
但沾了酒意的沈辞无论是看她的目光,还是同她说话的语气都和平日里不一样,陈翎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这幅模样的缘故,一刻心砰砰跳着,半晌才搪塞道,“听说你喝酒了,就是过来看看,你喝多了什么模样……”
沈辞忽然俯身,也伸手将她抵在屏风前。陈翎愣住,沈辞如果没喝多决计不会如此。
“消气了吗,陈翎?”沈辞看他。
陈翎:“……”
她架不住他一直这么看她。
陈翎支吾,“我没生气……”
沈辞嘴角微微勾了勾,没有再说旁的,起身前道了句,“我甘心。”
陈翎莫名看他。
但总算逮着机会,溜了出去。
回到屋中,脑海里都是先前的场景。
虽然从她入京起,沈辞就一直跟着她,但她从来没见过沈辞不穿衣服……或者是只穿那点衣服的模样。
还有刚才他喝多的模样,都同样让陈翎心中小鹿乱撞。
陈翎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什么时候入睡,她也记不住。
但似是翌日见到沈辞时,沈辞酒醒,记不得太多什么;但她因为心虚,反倒他说话,她应声。
两人间关系,慢慢从一句熟悉的话,一个熟悉的动作,一个熟悉的眼神中,逐渐恢复了早前的亲近。
两人原本就亲厚,也习惯了这种亲厚,早前大半月的疏远,其实两人都不习惯。
一旦这样的僵局开始舒缓,很快,两人就慢慢恢复到了早前,仿佛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就似心有灵犀一般,默认翻篇了。
又许是年关时许的假愿望它真的灵验了——今年的中秋赏月宴真的如期举行了!
这还是陈翎第一次参加中秋赏月宴。
许是赏月宴在夜里的缘故,满眼的火树银花,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经,仿佛比端阳龙舟会还要热闹些。
一轮圆月高挂空中,象征喜庆团圆。
而街巷中都是说不尽的琳琅满目,不绝于耳的吆喝声,还有引人入胜的表演。
甚至是每半个时辰一次的烟花都让人赞叹不已。
陈翎一直期盼了许久,真正都见到,才觉得不枉盼了这么久……
陈翎看向沈辞,眸间都是笑意,“沈辞哥哥!”
“走,放天灯。”沈辞牵起他。
陈翎心底似春燕掠过湖面,微微漾着涟漪……
最后他们没放天灯,偷偷砸了陈宪的天灯,然后一路疯跑,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跑出了赏月宴,反正旁人也寻不到他们,正好可以说话。
这次的赏月宴过完,可以期盼下次了。陈翎说起,听方四伏说普化寺的天灯灵验,下次去求一盏普化寺的天灯;还想看皮影戏,许是气氛到了,说要看沈辞演的皮影戏。沈辞笑,还不如让我去绣花。
陈翎点头,绣花也好啊!
沈辞笑不可抑。
方才一连跑了许久,跑累了,也是陈翎其实许久没同沈辞撒娇了,莫名想撒娇了,便让沈辞背。
沈辞任劳任怨背他。
她趴在他背上听他说话时,忽然很舍不得他。
舍不得这样的沈辞,也舍不得日后他不在身边的日子……
她嚷着去喝酒,结果喝了两杯就有些醉晕晕的,最后还是沈辞背她回去。
—— 就像现在这样,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br /> —— 因为你是沈辞哥哥啊……
她似是如愿以偿听到沈辞应好,才安心睡过去。
只是沈辞眸间黯沉了几分。
*
而方嬷嬷看到沈辞是一直背着陈翎回来的时候,方嬷嬷心中其实忐忑,又不好多问……
沈辞只是将陈翎放下,又嘱咐了方嬷嬷声喝多了,睡一觉就好,方嬷嬷点头,应当是沈公子没怎么察觉。
方嬷嬷心中唏嘘。
方嬷嬷想着,等殿下醒来,务必要同殿下说声,日后可断然不能如此了……
回了屋中,沈辞一遍遍用凉水洗着脸。
脸上的凉意,似是能让自己清醒些。
沈辞,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想的是今日陈翎趴在他背上,问他能不能一直陪着他的时候,他明知不应当,却应好!
也想着那日在东宫赏梅时,也下着雪,陈翎也撒娇说走不动了,要他背,他背了,陈翎也像今日一样,趴在他肩上。
他记得脚踩在雪上“吱吱”作响,他记得他一直同陈翎说话,陈翎起初应声,后来就没声了,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转头,果真看到陈翎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从小到大,但凡陈翎累了,困了,都会想偷懒耍赖撒娇让他背,他似是也习以为常。
但习惯有时是种可怕的东西。
譬如,他也会有私心,只想让他依赖他……
沈辞,你这是要犯什么糊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