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沉到浴桶水面下,终于阿念憋不住,起来还呛了水,又呛,又咳,还笑……
苑中,陈翎都能偶尔听到沈辞的笑声,阿念的笑声。
陈翎微楞。
阿念一直跟在她身边,懂事的时候多,听到这样笑声的时候少,尤其是从怀城出来的这一路,波折惊心,也经历了生死关头,阿念同沈辞在一处的笑声莫名让人动容,也莫名吹散了浮云……
陈翎目光落在屋中的方向,没有移目。
……
耳房内,沈辞和阿念都快将一桶水玩得没有了才出来。
阿念叹道,“一定会被发现。”
沈辞也叹道,“不发现很难……”
一桶水都快见底了,两人大眼瞪着小眼,很快,又一道“哈哈”笑起来。
既然水都玩得差不多没了,澡也算洗完了,沈辞拿起浴巾披在阿念身上,抱了他出来,往小榻上去。
七月的夜里也不冷,两人都简单披了浴巾,沈辞递了毛巾给他,两人开始相互擦头。
先是沈辞给他擦,然后是他给沈辞擦。
阿念觉得很好玩,所以也很听话,沈辞提醒他,赶紧穿衣服别着凉了,阿念也连忙道,“知道了!”
阿念生得像他,沈辞摸了摸他的头。
而后,半蹲下,帮着阿念穿衣服。
阿念眼中似藏了夜空星辰,沈辞笑了笑。
……
等从耳房出来,两人都没见陈翎。
沈辞将阿念放在床榻上,转眸看向窗外。
果真,陈翎坐在苑中的春亭内出神。屋檐下的灯盏在夜风中悠悠晃了晃,光影投在她的侧颜上,剪影出一道清丽俊逸的轮廓,同早前一样,又同早前不一样,似时光的轻描淡写,又似夏日鸣蝉下的安静隽永。
沈辞收回目光。
“爹~”阿念唤了声。
陈翎转头,沈辞莫名心虚。
陈翎从苑中折回。
阿念一脸笑意,明显是一幅高兴得不了的模样。
但见了陈翎,还是第一时间扑入陈翎怀中。
父子两人很亲近。
无论是阿念对陈翎,还是陈翎对阿念……
沈辞尽收眼底,没有出声。
陈翎轻声道,“天色晚了,睡吧。”
阿念眼珠子一转,稍稍歪着头,认真道,“我可不可以和沈叔叔一起睡?”
陈翎:“……”
沈辞:“……”
阿念搂着陈翎的后颈,少有的撒娇,“我想和沈叔叔一起睡。”
沈辞见陈翎并未松口答应,也知晓分寸,便朝阿念道,“殿下,明日要上路,末将还有事情要做,唐五和薛超都出去了,末将不能再耽误了。”
阿念惯来懂事,沈辞这么一说,阿念便轻声“哦”了一声,眸间失望,但还是听话没有任性,就是眸间有些舍不得。
小孩子就是如此,喜欢什么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巴不得一直粘着。
眼下便是。
阿念搂着陈翎的后颈,看向沈辞,“那你明天还和我一起洗澡吗?”
沈辞看向陈翎,陈翎没吱声,也没旁的表情,沈辞哄道,“明日若是有时间,就一起。”
阿念满意笑了,也不失望了。
阿念和旁的小孩子不同,旁的孩子大都只会顾着眼前,所以一旦不满足,哭闹的时候就多。但阿念的教养很好,知晓有事可以期待,也知晓延迟满足,陈翎将他教养得很好……
像今日途中遇到驻军的临危不乱,趴在马车下。
旁的孩子很难做到。
沈辞笑了笑,又开口朝他道,“殿下,我们可以一道做的事还有很多,等殿下明早起来再同末将一处。”
“好!”阿念欢喜。
“去睡吧。”陈翎提醒。
许是得了沈辞的允诺,阿念赶紧钻进被子里,都不用陈翎再多提醒,陈翎心中唏嘘。
“陛下。”沈辞出声,陈翎知晓他有话要单独同她说,陈翎摸了摸阿念的头,“你先睡,父皇晚些来。”
阿念点头。
两人撩起帘栊出了内屋,在外阁间中驻足,陈翎问,“怎么了?”
沈辞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到她跟前。
陈翎认得这把匕首,是他不离身的匕首,一直带在身边,陈翎沉声,“给我做什么?”
沈辞道,“不是说害怕的时候,就借给你枕着睡,就不害怕了吗?”
陈翎怔住,他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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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看他。
陈翎轻声道,“早些睡吧,我去看看阿念。”
沈辞木讷点头。
待得身后的脚步声出了屋中,陈翎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沈辞背影——她不害怕,从来不是因为一把匕首,而是因为他;他离京了,就是阿念,只有她不怕,阿念才不会怕……
陈翎撩起帘栊,折回屋中。
阿念还没睡着。
“怎么还不睡?”陈翎温声上前,在床沿边落座。
阿念看她,“父皇,你同沈叔叔很早就认识吗?”
他隐约能感觉沈叔叔和石叔叔不同,但他说不出来什么不同……
陈翎温柔点头,“嗯。”
阿念好奇,“父皇,你可以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吗?”
陈翎避过,“快睡,明日要早起。”
阿念央求,“我好喜欢沈叔叔,我真的很想听~”
阿念的神色和声音,似是莫名触到她心底某处柔软之处……
陈翎伸手抚了抚他的头,“睡吧,明日说给你听。”
阿念这才满意睡了。
应当也是今日一路奔波,后来同沈辞一道玩累了,刚阖眸不久,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响起。
陈翎深吸一口气,俯身吻上他额头。
是父子之间的天生亲近吗?
那种喜欢,都藏不住得流露在明亮的眼睛里……
陈翎微微垂眸,修长的羽睫轻轻颤了颤,掩了眸间情绪。
趁着阿念睡着,陈翎去了耳房,见到耳房内一地残留的痕迹,应当不止阿念,两个人都玩得尽兴。
*
苑中,沈辞在春亭的石凳上靠坐着。
唐五和薛超不在,陈翎和阿念在屋中,他要守着他们。
屋里的灯还亮着,阿念应当睡了,陈翎还没有。
沈辞看着手中的匕首,想起陈翎口中那句,那是早前了……
是啊,是早前了。
陈翎是天子,玉山猎场迷乱的一幕,他要是知晓……
他对他存过那样的心思,还会让他留在这里吗?
去边关的四年,他不敢回想,也不敢回京。
因为他藏在心底的秘密,永远见不得光。
—— 他藏在心底的秘密,是一道天光。
屋中熄灯了,是陈翎睡了。
沈辞靠在身后的石柱上,看着手中的匕首—— 他就是天子手中的匕首。
他不知道陈翎为何要把阿念留在身边,是时局逼人,还是当初事出有因,不得不这么做,再到后来,就渐渐同阿念离不开……
他猜不到其中缘由,但太子三岁,刚好是玉山猎场时候……
梦很真实。
喘息声,哭声,还有后来动情时的声音,唤他“自安哥哥”的声音,都和陈翎一模一样;还有‘她’恼意咬他,掐他,唤他那句“沈自安,你混蛋”,都一样……
沈辞忽然愣住。
他魔怔了吗?
——“沈自安,你混蛋……”
——“沈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