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陈阿满觉得自己的肩头都僵硬了。
“没有没有,鞋里进沙子了硌脚。”
他笑笑,跳到路边把鞋脱了,假意拿着往外倒几下,又很快追上去。装作相安无事地跟着到了韩城家里,花了40分钟收完了他们家的破烂,用自己那辆三轮车拉走。车子刺耳的喇叭声响彻整条柳梢街,人们早已习以为常,知道是陈阿满又来收破烂了。
陈阿满心事重重地把破烂运回到废品收购站,最后一次坐在院中的板凳上,把那些纸壳、塑料瓶、杂物等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指头上不小心被划破了个血口,他愣了愣,低头仔细一看,居然是被一张纸划破的。
看起来软弱的纸张,怎么也能给他就这么来了一下,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不太好的隐喻。陈阿满苦笑着,把指头塞进嘴里吮吮,还在翻来覆去的琢磨韩城刚才的那番话。
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后,天生乐天派陈阿满又觉得应该没事。而且自己这张身份证的主人——另一个陈阿满,是个傻子,住在村里跟奶奶相依为命,哪儿都没去过,怎么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呢。
他把今天的插曲归因于巧合,又继续分门别类的把破烂整理好了,最后一次看了看屋子,叹了口气,把那扇大铁门上的锁一挂,就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就看到郑其明迎面走来,陈阿满不由得小跑几步,脚步轻快地扑到郑其明怀里。
“不是很久没收破烂了?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了,做生意?”
郑其明伸手接住了他。
陈阿满在他怀里摇摇头,慢慢地说:“以后不收破烂了,今天最后一次来。”
“嗯?嫌累了?”
郑其明有些不解。他知道陈阿满其实挺喜欢收破烂这项工作的,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的时候,车铃声就像是他进攻的号角一样令他神气活现,之前车头上挂着的花朵是红色的,郑曙光去世后,红布被陈阿满换成了白布,缠了两道在车头前以示披麻戴孝。
郑其明还知道,柳梢街上的居民管陈阿满叫“破烂大王”,陈阿满对这个称呼自豪地不得了。如今居然会想说不收破烂了,真是稀奇。
他正准备问,陈阿满从怀里探出头来,在外套里面的口袋摸了摸,掏出一叠塑料袋子包着的钱来,递给郑其明。
“我把废品收购站卖了,以后不收了。这钱你拿着。”
“怎么卖的这么突然?”
郑其明没接。
“就……就……你店里也忙嘛,也需要两个人的。而且你不是说想把旁边的门面也租下来,这点钱还能凑凑。”
陈阿满说,见郑其明欲言又止,又拍拍胸脯:“哪儿能一直收破烂呢,多脏多臭啊!我在店里每天干干净净的不好吗?”
郑其明盯了他半天,终于确认陈阿满卖掉废品收购站真的没有很勉强,而是发自内心的决定的时候,便没再说别的,点头默认了。
“行啊,免得你在外面风吹日晒的。”
他把装钱的塑料袋打开,拿了一张一元面额的纸币,冲陈阿满晃了晃:“我只收这一点就够了,剩下的,都是你的。废品站,是老陈留给你的。”
郑其明把那一叠钱重新包好,推回到了陈阿满手里。
其实这点钱,陈阿满早就打定主意留给郑其明——用作自己骗婚的补偿,虽然在他犯的原罪之下,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现在郑其明是不收,那他也要在自己走之前,偷偷留给他的。
陈阿满抬眸看了眼天空,暮色已经降临,柳梢街上不知哪家的炊烟冒出来了,袅袅上升。这家人好像在熏腊肠。
腊肠是海桐市人一入冬就常吃的食物之一,陈阿满早早就买了好多斤肉做了满阳台的风干腊肠,是郑其明喜欢吃的,而且他不止一次的夸过,陈阿满做的比外面肉铺子里卖的好吃。
陈阿满做风干腊肠,肉是用松枝熏的,松枝是他跑到山里捡回来的。算起来,今天这些腊肠也该晒好了。
他回家后拿小刀划开一根,凑上去闻闻,肉质红香,散发着松叶的好闻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