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千禧年后,似乎全国各地的城市都在一夜之间加快了发展步伐。大到首都,小到其他地区城市。海桐这样一座以外贸产业闻名的小城,也在时代的巨轮中,一天一个样子来。
只是呢,悬在城市上空的月亮,还跟过去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其明烟酒副食”依然很安静地坐落在柳梢街中段位置,三年前,就从原先的一间门面变成了两间门面。如今过去三年,这家店的英俊店主本来准备再扩大一下规模,但附近也没有铺子要卖了。所以他还是守着这一铺的生意,在迎来送往的琐碎生活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新丧守孝三年,这几年店铺招牌的角落一直悬着条黑纱。街坊们每每闲聊起来,都会为之扼腕叹息——这家人这么好,但却接二连三地发生那么多事,丧父、骗婚、诈骗巨额彩礼、“假”老婆被捕……很多普通的家庭一辈子也遇不上的倒霉事,一股脑地朝他们身上压过来。
郑其明啊,多么好的一个小伙子。英俊帅气的大孝子,生意也做得不错,这两年家里的一系列祸事轮完以后,小卖部的生意愈发蒸蒸日上了。但他条件这么好,居然还单着。
“都结过婚了,也就那样,还结婚干嘛。”
郑其明总是带着点极为清淡的笑意,向那些热心给他张罗对象的街坊邻居们说,可惜屡禁不止,争着抢着要把自己家近亲远亲的适龄对象往郑其明这里介绍。
“我守孝呢,这几年真不考虑。”
没辙,他只好用这一招先来堵住别人的动作。街坊们回过劲儿来,是哦,郑其明没爹了,于是又一连声地替他叹惋起来。
郑其明知道自己落在世人口中满是可怜、遗憾,“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但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亦未抱怨过世事不公——唯独有一样,要是郑曙光能活得更久一点就好了。
但他又想,郑曙光走的早,心满意足地把自己的婚姻大事交到陈阿满手中便撒手人寰,所以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也是一件好事。
郑曙光要是知道,又该会多么自责跟受不了。
这场荒诞影片般的闹剧,终于以他的“不起诉”落下帷幕。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郑其明其实是有些恨自己那些割舍不下的心软的,但最终,也没改变什么。
一团乱麻般的感情早已千疮百孔无从梳理。面对陈阿满那些支吾的、充满乞求的剖白,郑其明不愿相信,也无力再追究。说他是慈悲心软也好、藕断丝连也罢,把陈阿满从家里赶走的那天,郑其明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切断一切,重新开始新生活的。
只是他没想到,陈阿满走的时候,还是把那枚如意锁吊坠,偷偷放在了小卖部的柜台里面。于是他这场“切割”,倒也不算100%彻底。过了好几天以后,郑其明才发现。原本想一扔了事,可这个老银吊坠终究是被锁进了柜子里,好好地放着,连同那个毛毛熊一起,成为家里杂物间那些不见天日的东西的一部分。
最近房子又重新修缮了一遍,二楼的阁楼要加高,还要再另外开一扇通风的窗。他在收拾杂物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两件东西,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划过。
“阿明,在吗?”
楼下响起喊声。
“来了。”
郑其明应着,把吊坠塞进口袋,下了楼。隔壁饺子馆张姐笑吟吟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叠照片,冲他晃了晃。
“我从东街王媒婆那要的,条件、年龄都跟你般配。你先选选。你爸走了快三年了,孝期马上过去了。再说,他又不忌讳这个,肯定盼着你好。”
郑其明恍然了一下,惊觉居然过去三年之久了。三年来,他的时光像按下了收音机上的慢放键一样,周而复始,自己一度认为时间在自己身上停滞,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还是住在这里,守着这家两间门面的铺子,来买东西的有70%的都是熟客,他可以叫出许多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