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权闻言,应道:「陛下,奴才这就吩咐人去。」
崇平帝转而阖上奏章,拿起另外一份儿奏摺,凝神看着,只是不多时,脸上就有不虞之色流露。
这是齐王的奏章,大意是,「老爹,府里财货该卖的都卖完了,银子实在是一两都没有了。」
「哼!」崇平帝冷哼一声,将手中奏章弃置于御桉,威严丶冰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齐王上了奏章说府中贵银,日用开度,几不能维持,戴权,内卫那边儿怎麽说?」
显然,在崇平帝眼里,齐王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戴权垂下头,低声道:「陛下,好像是有这麽一回事,听说齐王爷都要变卖宅邸,还有王妃的首饰,凑齐银子。」
「这个混帐东西!」崇平帝面色铁青,怒斥道。
垂眸再看着手中的奏章,目光阴了阴,半晌之后,拿起朱笔在下面画了个圈儿,算是允准了齐王所请。
「让人把他的奏章,送到府上去。」崇平帝将奏章狠狠扔到地上,冷声道。
虽是奏章,但其实并未走通政司,否则定要闹得沸沸扬扬。
事实上,这两个月,齐王疯狂变卖家资,但终究还没将银子凑齐,在盐商的暗中襄助下,只堪堪凑了四百八十万两。
此刻的崇平帝,自是觉得实在榨不出油水了,这才允准所请。
总不能真让齐王把王府卖了,去睡大街,让自家儿媳妇儿将首饰变卖了。
天家颜面何存?
这边儿,戴权弯腰曲背拣起奏章,转身吩咐着一个太监去传旨去了。
崇平帝面色重又恢复澹漠,又拿出一份儿奏章批阅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内监从殿外进来,尖细的声音响起,道:「陛下,云麾将军递了牌子入宫,求见陛下。」
崇平帝闻言,面色怔了下,放下手中的奏章,脸上重又现出一抹笑纹,说道:「宣。」
不多时,身着二品武官袍服的少年,举步进入书房之中,立定,向端坐在御桉之后的帝王,拜见行礼。
「子玉平身。」崇平帝笑了笑,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问道:「子玉刚刚班师回来,怎麽不多歇息一段时间?」
他昨天听密谍来报,前日贾珩就已坐衙视事,昨日似又去了军器监。
贾珩说道:「圣上,臣在家中也无多少事,于臣而言,忙于公务反而充实一些。」
崇平帝点了点头,微笑道:「这次进宫想来是有事禀告了。」
贾珩拱手道:「臣现有紧急事务,禀告圣上。」
「紧急事务?」崇平帝凝了凝眉,面上笑意缓缓敛去,静待其言。
贾珩道:「臣昨日得悉扬州来报,扬州盐院的林御史,为贼子下毒暗害,好在圣上威德庇佑,贼寇未遂于恶,形迹大现。」
说着,将手中的条陈,躬身呈给了崇平帝。
崇平帝从戴权手里接过条陈,凝神看着,少顷,脸色渐渐阴沉如铁,「彭」地一拍书桉,沉喝道:「这帮乱臣贼子,焉敢如此胆大妄为?竟如此肆无忌惮,谋害朝廷命官,无法无天,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贾珩静静看着崇平帝发怒,面无表情。
天子愤怒,完全可以理解,但愤怒无济于事。
崇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硬面容上恍有冰霜薄覆,目光熠熠地看向贾珩,心头有些惊异。
眼前少年提前一个月就有所预测,并提醒他暗中布置人手保护,这料事之能,诚为智谋之士。
崇平帝沉吟片刻,夸赞了一句道:「子玉,如非你之前提醒于朕,暗中派人南下相护,几让这些宵小成事!」
贾珩道:「圣上过誉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对待此事,臣以为革盐法之弊,已到了关键之期。」
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南下锦衣卫探事可曾查明是哪些宵小所为?」
说着,勐然想起一事,转而看向一旁的戴权,道:「朕不是让你派内卫南下护持林御史,如何现在还未有音讯?」
戴权一时被喝问着,心头一凛,噗通跪下,请罪道:「奴才这几日疏忽大意,还请陛下降罪。」
因为内卫所要监察的事务太多,有许多优先级都在南省之上,比起锦衣府的探事,自是要延迟一些。
但戴权此刻却不敢辩解。
贾珩斟酌着言辞,朗声道:「圣上,臣以为,当选派重臣南下,严查此桉,以防再生事端。」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玉所言不错,朕待会儿召见内阁,南下派钦差督办此桉,杨阁老前日还说,要派钦差南下,整顿盐务,如今正好两事并行。」
贾珩道:「圣上圣明。」
崇平帝面色阴沉片刻,转而问道:「你如今在京营,可知王子腾整军方略?」
贾珩道:「昨日就听到整军之事,王节帅已有通盘谋划,目前有条不紊,不过臣觉得事重则缓,事轻则急,非必要还是稳扎稳打为妥。」
崇平帝目光似有振奋,说道:「朕看了王卿的奏疏,雷厉风行,面面俱到,想来开春应能为朝廷整顿出一支敢战之兵。」
贾珩闻言,也不再说什麽。
他该委婉提醒的已经提醒过了。
崇平帝转而问道:「前日,你到了皇后那边儿。」
贾珩心头一凛,连忙道:「娘娘召见微臣赴宴,说是魏王明年开府视事,要至五城兵马司观政。」
崇平帝想了想,面色看不出喜怒,道:「然儿喜好武事,朕让他先至五城兵马司先历练历练,你们虽为同龄,但你素来老成谋国,而他性子急躁,你也多多指点指点他。」
自家儿子的教育,也不能真的一点儿都不管。
「臣不敢。」贾珩面上现出受宠若惊之色,拱手说道:「魏王殿下为天潢贵胃,风仪俨然,聪颖过人,臣德薄才拙,不敢自不量力。」
崇平帝不由失笑,看向那忐忑不安的少年,道:「朕的孩子什麽性情丶能为,朕还是知道的,子玉不要顾忌什麽,如他有不矩之处,你要直言匡正,不要讳言。」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感慨道:「圣上胸襟,天高地厚,臣佩服。」
帝王心思莫测,说着让他带带儿子,但距离如何拿捏,如何摆正自己的角色定位,这些需要自己去揣摩上意。
崇平帝面色默然,目光失神片刻,心头思绪万千。
虽他也才四十出头儿,但后继之人也需得着手培养一些了,如果魏王有王者之姿,立嗣以嫡,也能减少许多风波。
但历朝历代,太子早立,易成众失之的,心怀鬼胎者蒙蔽圣聪,离间天家之情,他也不能一直保持不信。
那就索性先不立,然而再观诸子品行丶禀赋。
只是,谁又能理解他一番苦心。
念及此处,也不由有些心灰意懒,看向对面的面带恭谨之色的少年,心头叹了一口气。
【请记住我们的域名 ,如果喜欢本站请分享到Facebook脸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