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说着,看了一眼在一旁坐着的宝钗,笑道:「反正,妹妹这个品貌……」
宝钗凝了凝修丽的蛾眉,雪腻玉容渐渐蒙上霜色,纤纤玉手捧着的茶盅,就往一旁的茶几上放,作势欲走。
薛蟠见此,嘿嘿笑道:「好了,妹妹,我不说那些浑话了,妈,你和妹妹,就慢慢想吧。」
说着,端着茶盅,下意识要坐在凳子上,「嘶」的一声,几乎是触电般弹起,分明是碰触到伤疤。
薛姨妈见此,心头一急,也顾不得恼怒薛蟠叨叨个没完,连忙起身,关切地看着自家儿子,既是心疼,又是无奈道:「你注意着点儿,你这还操心着旁人的事儿呢?还不知珩哥儿什麽时候带你去那五城兵马司呢。」
薛蟠闻听此言,大脸盘上也有几分苦闷之色,摇了摇大脑袋,说道:「去就去!还能怎麽着?」
薛姨妈凝了凝眉,低声道:「等明个儿,我想再请他一个东道儿,将你的事儿,看能不能出了正月,再带你走,二十一还是你妹妹的生儿呢。」
薛蟠铜铃大的眼睛中,眸光黯然,唉声叹气道:「那你和珩表兄说,看他应不应着吧。」
他也不想往五城兵马司去,哪有平日勾栏听曲有意思,但他有什麽办法?
宝钗在一旁听着二人叙话,心神微动肌肤莹润的脸蛋儿上,见着怅然若失之色。
自那天从颦儿院里偶遇之后,也有好多天没见着了,那人似也不大寻她。
许是太忙了罢。
也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生儿……
薛姨妈道:「明天,就去下帖子看珩哥儿有没有空暇,得提前约好了才是。」
不提薛家三口的计议,却说元春用罢晚饭,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宝玉,遂返回所居院落,春风微拂,月光如银。
丽人一袭淡黄色袄裙,春山黛眉之间忧愁郁结。
因与探春住在一个小院,这时见着探春屋内灯火还亮着,元春容色微顿,想了想,挑帘进着里间。
探春端坐在书案后,握持着一管羊毫笔,写着条幅,神情专注。
少女胳膊轻轻挽起现出一截凝霜皓腕,雪白如藕,橘黄烛火沿着光洁如玉的额头,照耀在脸蛋儿上,愈添几分柔美。
英丽修眉之下,因为烛火光线故,弯弯睫毛分隔了暗影与明光,将晶莹清澈的眸子遂幽晦几分。
已有一些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气韵。
一旁的丫鬟侍书,既是侍奉笔墨,也在凝神看着探春书写。
这时,听到翠墨的唤声,探春抬起一张英丽明媚的的脸蛋儿,看向来人,清越如飞泉流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欣喜:「大姐姐。」
「三妹妹写什麽呢?」元春看着英气明媚,神采飞扬的少女,顿觉愁绪稍去,莲步近前,侧首看向书案上的条幅,眼前一亮,赞道:「妹妹的字儿是愈发见功力了。」
探春轻笑说道:「吃饭过后,一时无事,就写写字,权作定神静心,大姐姐这是刚从二哥哥那过来的吧?二哥哥可还好?」
元春脸上笑意敛去几分,点了点螓首,轻声道:「已睡着了。」
探春情知自家大姐姐心事重重,想了想,柔声道:「大姐姐,去那边儿坐。」
说着,挽着元春的素手,至朱红色帏幔勾起的床榻上就坐,姐妹二人,一嫡出,一庶出,一个气质温婉端庄,一气质明媚英气,并坐在一起,倒颇有几分互补之处。
元春看着探春,柔声道:「妹妹,咱们说说体己话。」
探春轻声道:「大姐姐,你说。」
倒也能理解自家大姐姐的心情。
元春抿了抿樱唇,轻声道:「三妹妹,你能给我说说他?」
「谁?」探春先是疑惑了下,旋即恍然道:「珩哥哥?」
元春「嗯」了一声,的不知为何,心头忽地涌起一股羞意,她也是心血来潮,想听自家妹妹怎麽看他的。
探春想了想,倒也不疑其他,明眸熠熠,似在思忖着措辞,说道:「珩哥哥很好啊,那时候珩哥哥还没到宁国府,因为珩嫂子的事儿,被老祖宗叫到荣庆堂,当初就是端方的性子,说来,他从来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现在倒也没变呢。」
说着,看向元春,低声道:「大姐姐出宫时日尚短,可能与珩哥哥经得事儿少一些罢,还不了解他呢。」
「倒也算了解罢。」元春轻声说着,不知为何,心湖中似浮现梦境中的种种,连忙敛去了心神,幽幽说道:「我今儿个,倒是让他为难了。」
想起也不知珩弟该怎麽看她才是了。
探春道:「若是大姐姐担心珩哥哥,会因宝玉之事而对大姐姐心存芥蒂,倒是不必这麽想,珩哥哥他性情磊落,纵行雷霆手段,也是菩萨心肠,哪里会将这些放在心上?所以,方才我就没劝着,再说二哥哥这次闹得实在有些不像了。」
元春叹道:「宝玉是不像话,我都没想到他这几年怎麽就……他管教的对,我只是……」
方才,面对忠顺王府,她已看出那人对教导宝玉一事上的良苦用心。
只是,她一开始却没有看出来,倒不如三妹妹看得透彻了。
此刻,少女心底难免生出一股内疚神明和患得患失的心绪。
探春英气黛眉下的明眸闪了闪,看着眉眼愁闷的元春,宽慰道:「大姐姐若觉得的过意不去,可以和珩哥哥说说,说开就好了,珩哥哥理解大姐姐的难处,应不会怪着大姐姐的。」
她觉得大姐姐担心无疑是多馀的,当然去说说也好。
元春玉容失神,抿了抿樱唇,道:「我会去说的。」
她也不知怎麽着了,事后回想起来,却是心绪不宁,难以自持。
与此同时,黛玉院落里,主仆二人也在私下叙话。
今日之事闹得那般大,在荣庆堂中小辈皆为看客,不好说其他,可私下回头自己屋里,想不说小话也不可能。
紫鹃端上一杯茶盅,看向正坐在书案前,拿着一本书凝神阅览的黛玉,劝道:「姑娘,夜里光线暗,仔细伤了眼。」
黛玉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望着轩窗透过来的皎洁月光,罥烟眉微颦着,脸上现着思忖,低声道:「紫鹃,你说宝二哥他怎麽……」
说着,轻轻一叹。
紫鹃一边拿过黛玉放在桌子上的书,一边劝说道:「姑娘,二爷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做什麽,只图一时痛快,都不为他人想着的,姑娘也算和他一起长大了,有什麽不明白的?姑娘忘了,小时候刚来府上,二爷头一天见着姑娘就摔玉,当初何曾为姑娘考虑过半分?这几年大了,还不是三天一小闹丶五天一大闹,姑娘为着掉了多少眼泪?」
黛玉闻言,清丽芳姿的脸上,怔怔失神了下,却也忆起以往种种,品着紫鹃的话,一时抿唇不语。
紫鹃轻叹道:「姑娘也好,二爷也罢,都长大了,不是小时候了。」
黛玉抬眸看向窗外的温柔月色,默然了一会儿,轻轻道:「是啊,不是小时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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