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奏疏所言,或有近万百姓罹难洪灾,妇孺老幼,溺毙水中中原离乱,贼寇肆虐,官军伤亡都没这般惨重!」崇平帝愤怒说着,将手中拿着的一封内阁阁臣赵默递送而来的奏疏狠狠扔在地上,此举无疑让百官心头剧震。
「臣等惶恐。」随着崇平帝怒不可遏,朝堂百官纷纷跪将下来,山呼海啸的「惶恐」之音在殿中响起。
「惶恐?」崇平帝目光扫视着一个个跪着的文武百官,冷声道:「是朕惶恐!」
众臣闻言,将头埋在地上。
「中原民变,彼时贼寇登高一呼,百姓群起响应,如非永宁伯所领京营戡乱及时,这场乱事是不是要拖延到今日?「崇平帝目光幽深,道:「如今黄淮泛滥,隔断南北,隔绝漕运,朕要惶恐在这大明宫丢了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一顿,纷纷叩首而摆,「臣等有罪。」
「杨阁老,你为内阁首辅,淮河之患,该当如何?」崇平帝面色冰冷如铁,似乎在瞬间压抑了怒火。
杨国昌原本垂着请罪的皓首微微一震,手持象牙玉笏,苍声道:「圣上,老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有三,救灾丶防汛丶抗洪!而查察贪腐,待河汛之事完结后,再派要员查察,据老臣所知,南河河台衙门贪腐情状,左副都御史彭晔前有参劾,永宁伯也多次提醒南河河台警视河汛,而圣上更是多次下诏谕申斥,彼等仍玩忽懈怠,酿成此难,当穷查彻究,议定相关人等之罪,以正视听!」
崇平帝目光平静下来,瞥过一旁的韩癀,说道:「韩卿。」
韩癀抬起头来同样将头贴在象牙玉笏上,道:「回禀圣上,微臣也以为,唯今紧要之事还是抢修河工丶赈济灾民,另外微臣以为可行文总督河南的永宁伯,如有馀力,可派遣京营军兵应援淮泗,救援南河。」
「工部!」崇平帝又是看向工部尚书赵翼。
工部尚书赵翼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工部应派遣一批都水监官员前往淮南,巡视堤堰,督抢险工。」
「允奏。」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声道。
正要唤着众臣起来,忽而,就在这时,殿外内监尖锐的声音传至殿中,「陛下,永宁伯六百里急奏!」
殿中众臣都是心头一惊,偏转过头看向来人,见着手持奏疏的中官,不少文臣都皱了皱眉,而后身穿大红袍服的内监进入殿中,将手里奏疏递送给戴权。
戴权打开锦盒,从中取出奏疏,恭敬地以双手递送过去。
众大臣见到这一幕,心思莫名,暗道,这就是军机处的密奏?
军机处从贾珩开始,因为身兼锦衣都督,往往以事涉军国机密而行密奏,这一奏事方式,崇平帝打算将其试行推广至诸省督抚,这样不走通政司,就没有人知道其中陈奏了什麽。
此刻崇平帝接过奏疏,垂眸看着奏疏上的文字,脸色稍霁,沉吟片刻,道:「河南也有险工,但开封府城南北大堤,暂时无碍,永宁伯将行辕驻节在河堤,这些时日渡过洪峰五次,并言已收到泗州相关水灾急报,已从京营紧急抽调近万骑军,驰援淮泗,并建言朕工部即刻派员南下,检视丶督修河堤,如有险要之地,当及早谋划,以免再有泗州惨事重现!」
这位中年天子说着说着,心头的一丝焦虑也渐渐散去。
下方众臣听着这声音,几是如见鬼魅,这永宁伯所上奏疏分明与刚刚商议的一般无二。
这就是军机辅臣?国士无双?
下方,通政使程信身后跪着的绯袍官员,面容上见着欣喜之色,颌下的胡须都微微颤抖,有子钰坐镇河南,果然河南无虞。
而工部尚书赵翼身后跪着的工部右侍郎秦业,原本
皱紧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目中见着奇色。
韩癀面无表情,目光晦暗几分,心头有些震撼,这究竟是预判了朝堂的反应,还是仅仅说英雄所见略同?
「永宁伯在奏疏上说淮河泛滥成灾,或会湮没漕运,工部于治黄一事当通盘筹划,河运一体,或疏或引,否则,纵河患之厄稍去,仍有无穷后患,同时,于河务贪腐情状,当拣派干吏查察本未情由。「崇平帝面无表情,转述着奏疏所言。
渐渐,心头也有几分惊叹,如当初所见,子钰的确有王佐之才!
随着崇平帝说完,看向下方一众目瞪口呆的文武官员,面色沉痛,道:「彼时,子钰所上《陈河事疏》,朕深以为然,以邸报通传诸省,严令诸省督抚以兴修水利为要,如高斌等人,如有半点忠于王事之心,焉有今日泗州之惨状?」
「驻节河堤近月,人在堤在!高斌彼时何在?「见群臣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崇平帝沉喝一声,心头忽而涌起一股悲哀,这就是他大汉朝的臣工,高居庙堂,却宛如泥雕木塑,尸位素餐。
昏聩丶庸碌,要麽只知党争,要麽明哲保身,眼前这些人,有愿意甘冒奇险,上堤驻守的吗?
满朝文武,皆不如一个贾子钰!
如不是贾子钰提前扑灭了中原民乱,民乱就拖延到今天,中原民乱再加上这次淮南大水,不,说不得还有中原洪水,那时漕运断绝,南北齐乱,江山社稷危殆,绝非危言耸听!
下方群臣一时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韩癀嘴唇翕动了下手中攥着的笏板紧紧攥着,目光幽深,心头浮起深深的忧虑。
这位内阁阁臣心思慧黠,已经读懂了崇平帝的潜藏心底,没有明说的心思。
有永宁伯这样的臣子被天子视为心腹,而且才具过人,兵事丶民政丶水利,文韬武略,无所不知,这样下去,以后还得了?置内阁于何地?
几乎可以预见,再等二十年后,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永宁伯,党徒遍布朝野,大汉社稷将有神器易手之险!
可转念一想,这位内阁阁臣,心头就是涌起阵阵苦笑,如果他将这番忧虑与人说,只怕要被嘲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而已,纵是如宁国公一般,也不过是武勋,岂能成为操莽之流?
崇平帝默然了一会儿,似在权衡着什麽,沉吟说道:「内阁拟旨,以军机大臣丶锦衣都督贾珩,权摄南河河督,全权处置警备洪汛丶整饬河务事宜,内阁大学士,刑部尚书赵默协调江南丶淮扬等地民政物资,预备救灾。」
虽然没有直接说赵默襄赞贾珩,但也基本确定了在河务上的主导权,而赵默毕竟是阁臣,钦差的话语权还有,当更多是辅助工作。
「老臣遵旨。」杨国昌当先应诏,顿首而拜,垂下的苍老眼眸中现出一道精光。
果然不出所料,圣上用了小儿整饬河务,但小儿势必不能在河道久待,那时再作计较。
也不能他们齐党一直受小儿的针对,浙党独善其身,这下子士林皆知小儿「幸进弄权」之害,这样齐浙两党才能同舟共济,驱逐贾党。
崇平帝看向好像「欣然领命」杨国昌,目光闪了闪,心头微动。
现在朝堂之中,两党争斗暗流涌动,用谁去整饬河务都有因私废公丶排除异己之忧,只能用子钰先顶一阵了,或有毁谤,或有树敌反正他们翁婿之间,倒也不用讲究这些。
咸宁都许给他了,勇于任事,得罪一些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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