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向使同舟共济,或有军民之情犹如鱼水……(1 / 2)

开封府城,柳园口大堤

距离上次河堤渗堤已经过去四五天,比之前几天,今日的雨明显小了许多,只是天气仍旧阴云笼罩,而河堤险情也比之前几天平缓了许多,似乎水量也小了许多,而河堤的水位也下降了一尺,这是洪汛渐缓的迹象。【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近晌时分,草棚之中,贾珩正在与权知开封府事的宋暄丶开封府丞焦景行丶翰林侍讲学士徐开,以及布政司参议冯廉,内务府从洛阳行宫派来的一位营造司郎中霍树声,计核这段时间军民抗洪急需的土石丶木料,远处京营的几位将校垂手侍立,听候吩咐。

打仗打的是后勤,抗洪防汛同样也不例外,这些时日,诸项土木石料物资迅速消耗,而在河堤险工之外,仍要准备相关救灾物资,以备不测。

贾珩坐镇河道衙门,下方河官自然不敢虚报昧财。

「归德府那边儿土木石料将近告罄,需得一批木料送过去。」贾珩对着内务府营造司郎中霍树声说。

这位是晋阳长公主从内务府派来的支援之官。

大汉在洛阳设有行宫,内务府常驻营造司以为修缮宫殿,购置木料诸事,而这位营造司郎中就是主事之人。

「大人放心,下官等会就派人押送归德府,只是还需京营的诸位兄弟护送。」霍树声说道。

贾珩正要吩咐着一位游击将军押送,就在这时,刘积贤从外间大步进来,拱手说道:「都督,淮安府传来急报。」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公文递将过去。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注视下,贾珩接过公文,拆阅而观,随着时间流逝,瞳孔微缩,眉头紧皱,旋即面色平静,沉声道:「几天前,高斌畏罪自杀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面色倏变。

一位正二品的河道总督自尽,这堪称大汉近些年最为严重的事件。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愤然道:「泗州被淹,百姓死于非命,高斌自知朝廷怪罪下来,难逃一死,就自绝于君父,自绝于天下,诚无君无父之徒!」

贾珩将公文递送给一旁的宋暄,冷笑道:「他倒是一了百了,丢下河道衙门一堆烂摊子,现在上下混乱。」

高斌不自尽也不行,一旦到了锦衣府诏狱里,刑讯逼供下,连小时候几岁尿床都要说出来,唯有其人一死,河道乃至江南官场才能保全一些人,哪怕彻查,没有如山铁证,一些人也动摇不得。

只是天子势必龙颜震怒,派人严查,而这个人,多半就是他······

否则都察院的彭晔丶于德的人,不是位份儿不够,就是齐浙党徒,谁也趟不了这趟浑水。

「大人,」关守方迟疑了下,嗫嚅了下。

如果眼前这位少年权贵南下查察河道衙门贪腐,这沿河河堤又该怎麽办?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南河的事儿,先不用管,等朝廷的消息,如果上谕彻查,再做计较,不过真要圣谕让我南下查察本末疑案,也只能奉旨而行,好在,开封府这边儿这几天险情也过去了一些。」

冯廉皱了皱眉,道:「高斌这一自尽,江南官场和南京的那些人只怕高枕无忧了。」

这位在陈汉官场混迹多年的官吏,其弟是福建藩司布政使,对两江官场也有一些了解。

「多事之秋。」贾珩面色平静,感慨了一句。

江南官场要不要整顿,肯定要整顿,这是一早崇平就确立的刷新吏治策略。

崇平十五年的刷新吏治,自京城而始,京察先是整饬了科道清流,工部相关官员也因恭陵坍塌一案而裁汰黜落,而后河南生乱,京察之事中途耽搁。

大汉满朝文武都在关注中原的叛乱,及至不久前的五月,因为立

嫡一事,又是闹了一场风波,京官察疏前不久才下发,一时间京中官员去留不一。

地方大计的汇总,也会在九月份出得结果,但地方大计也不能指望,往往由督抚丶主官书写考语,吏部丶都察院核实,下方又是情牵面热,一团和气。

这种刷新吏治,没有新鲜血液的补充,未必起得了作用。

想来明年春闱大比之年,开科取士,天子也要补充一波新鲜血液。

「先防汛吧。」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对着在场众官说道。

及至稍晚时分,府卫又是来报,道:「都督,传旨的天使已至开封府衙。」

贾珩怔了下,放下手中的粥碗,在宋暄的惊异目光中,沉声道:「回开封府城。」

这是贾珩这半个多月第一次回开封府城,府城街道因天气阴沉,还有雨丝不时落在青石板路上,在凹坑中聚成水痕,天色昏昏沉沉,夏风吹动着道旁的杨柳,枝叶随风摆动。

而街道上行人稀少,而街道两旁,鳞次栉比坐落的茶肆丶酒楼,坐着歇脚饮酒的食客和商贾丶士子丶匠人。

这时,听到大街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众人隔着支开的轩窗,见到大批飞鱼服丶绣春刀的缇骑簇拥着一个蟒服少年打马而来,皆是心头一动。

「是永宁伯,永宁伯!」

也不知谁发一声喊,街道两侧茶肆中的食客纷纷离座起身,伸长了脖子看去,而一些百姓沿着道旁聚集,撑伞观望,而两边儿街道客栈上的百姓,也推开了窗户向下观瞧。

就在这时,从巷口中出现一群百姓,撑着伞看向快马而来的缇骑,这时,众人簇拥着一个老者,站在路旁,以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地高声喊道:「永宁伯行色匆匆,可是河堤出了什麽事儿?」

贾珩勒停马缰,面色平静,高声道:「南北大堤俱安,老丈无须忧心!本官返回官署,只因朝廷有圣旨降下,还请老丈和诸位乡亲让开路途。」

这时,一个年轻人说道:「是传旨的钦差到了府衙,我兄长就在府衙为书吏,说是迎接天子传旨。

在场百姓闻言,心思都安定下来。

「诸位放心,河堤险工已过去了一些,大家都安心吃饭,官军都在河堤上守着。」贾珩高声说道。

众人纷纷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有永宁伯坐镇大堤,都回去吃饭呢,别耽搁了人家的公务。」这时,一个水桶腰的妇人端着簸箕,进入一处小巷,高声说道。

聚集的百姓渐渐让开一条路途,都向着穿街而过的京营行着注目礼,目光多是带着崇敬和亲近,口中也多是赞扬之声。

随着贾珩一同返回的翰林侍讲学士徐开,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头微叹。

时人皆以缇骑为凶獠,避之唯恐不及,如今看到永宁伯所领缇骑,近前亲切攀谈,简直为生平仅见。

「如永宁伯前日所言,兵源于民,兵民一体,向使同舟共济,或有军民之情犹如鱼水,纵有胡虏来犯,十万百姓十万兵,一寸山河一寸血。」徐开目光幽远,心头感慨着。

这段时日与贾珩共事丶交谈,这位两榜进士出身的翰林侍讲学士,为贾珩才学谈吐丶治政主张所折,认为其有经天纬地之才,匡扶社稷之志,难得可贵的是,赤子之心未泯。

此刻开封府衙,开封府的差役站在大门外,持刀把守,锦衣府卫在前后两门簇拥,守卫森严。

大明宫内相戴权手下的一个邹姓内监,作为这次传旨的中官,年岁三十出头,此刻坐在官厅中等候多时,白净无须的脸上满是焦虑之色,频频转头问着一旁相陪的开封府的一位通判。

「来了,制台大人来了。」

伴随着外

间书吏惊喜的声音传来,就见着远处几个飞鱼服丶绣春刀的府卫,撑着一把把雨伞,簇拥着衣衫满是泥污的蟒服少年,进得官厅。

而这位内监不由抬眸看去,心头一惊,几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意气风发,丰神如玉的永宁伯怎麽这般狼狈?

「永宁伯,你这是?」那内监起得身来,震惊说道。

贾珩朝天使拱手一礼,朗声道:「这位公公,在下刚从河堤上下来,满身泥浆,以免于上不敬,此刻先去沐浴更衣,着人准备香案,再行接旨,公公可先喝茶。」

那内监反应过来,打量着身后同样飞鱼服满是污迹的锦衣府卫,心绪莫名,连忙道:「那永宁伯去沐浴,咱家在此等候。

暗道,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是陛下身旁红的发紫的人物,这般忠于王事,不辞辛劳。

嗯,等回去后,当向戴公公说说,背后说人好话,力度要强上一些。

事实上,贾珩在河南的种种举动,也经过内卫探事的一些秘密渠道传至神京,为崇平帝所知。

不多时,贾珩在后院沐浴更衣而毕,换上一身新的蟒服官袍,腰系玉带,面容清俊,目中神芒敛藏,接着来自神京的圣旨。

旨意并不复杂,着贾珩总督河道,兼领东河与南河,全权处置防汛丶抗洪事宜。

贾珩接过圣旨,面色一肃,问道:「这位公公,内阁的赵阁老不是还在泗州?」

这几天一直在河堤上抗洪,就没有留意锦衣府传来的神京消息,不过也隐隐猜出一些崇平帝的用意,以他权摄河督,查察贪渎,肃清积弊。

不过这几天京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儿,具体细节,却不为所知,这就是离中枢太远的弊端,反应不够及时。

内监压低了声音,说道:「永宁伯,咱家临行前,戴公公交代了,这次圣上得知泗州决堤,又惊又怒,在朝会上申斥了不少大臣,这才让永宁伯临危受命,总督河务,以图渡过这次洪汛,内阁的赵阁老主要于后,督促民政,括备救灾物资。」

贾珩面色沉静,冲那内监道了一声谢,思忖着朝堂的动向。

天子这是齐浙两党都信不过了,只信他,只是这样一来,又要与浙党对上?

可,他好像也没有什麽选择。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本官稍作安排,即刻前往徐州,与赵阁老会商防汛丶救灾大计,另外,南河总督高斌前日畏罪自杀,本官为锦衣都督,也该查察此案,探寻本末情由。

现在他已不是副河,而是兼领河道总督,也该去往徐州丶淮安看看,如有泄洪之事,需得通盘筹划。

邹姓内监闻言,面色变了变,分明在为南河总督高斌的畏罪自杀震惊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