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晴不知为何,忽而想起那贾珩,心头一惊,原本失去焦点的眸子渐渐凝聚一丝细弱的辉芒。
她甄晴不能就这般认输!
她还要母仪天下,她要让那人后悔做下先前的一切!她要再造甄家!
现在的她,还有什麽筹码呢?
是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这般作践自己,肚子里是那个混蛋的孩子,那个混蛋还没有孩子,这是他的长子!
只要有了他的孩子,他那般厉害,一定会帮着她的。
至于为何是儿子,而不是女儿,嗯,甄晴对自己的肚子自信,一定会生出男孩儿。
念及此处,甄晴起得身来,强忍泪水,借着灯火映照之下,那张妖媚丶艳冶的脸蛋儿略有几分苍白,接过那女官的小米粥,小口用着。
这一刻,许是小米粥入腹以后的温暖,让甄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吧嗒吧嗒滴落在碗里。
她的淳儿,她的孩子,为什麽,为什麽死的不是……
而在一墙之隔的书房之中,灯火如豆,光晕橘黄,几是死一般的宁静。
楚王陈钦俊朗面容上一片愁云惨澹,目中满是血丝,不远处的廖贤面色担忧,安慰说道:「王爷,还请节哀顺变。」
其实,方才两人都看到了陈钦在危难之时的求生本能,但这时候只是默契地不去主动提及这一茬儿。
这毕竟是一场血光之灾,也不能怪罪着王爷急于求生,只能说那些凶手太过心狠手辣。
陈钦面色悲戚,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先生,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膝下只有这一子,现在罹难夭折,甄家眼下又被抄检一空,王妃现在卧床不起,几乎心如死灰,他现在更是百感交集。
东宫之位,此生还有可能吗?
廖贤想了想,低声道:「王爷,当务之急,还是写一封奏疏,向圣上详细陈奏此事。」
想了想,廖贤提醒道:「此事万万不可归咎永宁伯。」
陈钦面色微顿,暂且压下心头的悲伤,疑惑问道:「为何?」
廖贤低声道:「如果王爷归咎于永宁伯,那麽先前阻拦锦衣府护卫一事,永宁伯势必要拿来与王爷对峙?那时天下人又会如何看王爷?但现在王爷绝口不提锦衣府卫,只说歹人奸狡丶凶悍,一切因命数如此!那样天下都会传着王爷的宽厚贤名,否则调查出前事,锦衣府卫的保护是由王爷婉拒,这落在天下人眼中就成了咎由自取。」
其实,还没有隐隐提到一茬儿,一旦咬住永宁伯,人家从头调查原委,那麽多人见着王爷为自己逃生弃下儿子……这影响太恶劣了。
唯今之计,就是澹化此事。
冯慈点了点头,赞同道:「廖长史说的对,纵然没有王爷,以永宁伯在江南得罪的人,别人的弹劾奏疏也会递送至京。」
相当于,楚王是以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出镜,不要给自己加太多戏,怨天尤人容易惹得上下反感,也容易树敌。
楚王闻言,面色变幻了下,目光涌起复杂之色。
不能怪他在此还思忖着应对之策,唯有他安然度过难关,将来才能给淳儿报仇,揪出真凶!
廖贤沉吟片刻,似乎看出楚王沉默下的一些顾虑,宽慰道:「王爷如今还是要以大事为重啊。」
其实,王妃在府中强势,楚王府的家臣自是深有体会,一方面是敬佩甄晴的手段,另一方面也是为楚王担忧。
不说其他,楚王自成亲以来这麽多年,膝下就一个儿子,这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
如果楚王计较起来,一个妨碍天家子嗣绵延的罪名就能扣在甄晴头上。
但因为甄家之故,楚王并没有细究,甚至对柳妃的流产也强忍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一个王府府卫进入书房,面色微急,低声说道:「王爷,段典军拔刀自杀了。」
陈钦心头大惊,忙道:「人呢?孤去看看。」
他现在已是一片焦头烂额,如是再折损府上一员大将,几乎更为雪上加霜。
段典军原名段令臣,是陈钦发掘出来的一员勐将,分明是因为先前驿馆一战而没有护住楚王世子陈淳而感到内疚丶自责。
「王爷,被几个校尉发现,救将回来。」那府卫连忙说道。
陈钦刚刚走到廊檐下,闻言,叹了一声说道:「何至于此?世子之殁,又不怪罪于他,他又是何苦?」
说着,与廖贤丶冯慈二人去见在厢房中躺在床上的段令臣。
段令臣此刻脖颈染血,已经被布条缠住,此刻七尺高的汉子泪流不停,说道:「世子。」
而周围的府卫紧紧拉着段令臣的胳膊,低声劝慰说道。
不一会儿,屋外有将校的声音依稀传来,说道:「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楚王看向不远处的段令臣,近得前来,道:「令臣何至于此?不过是歹人挟威而制,何至于此?」
段令臣挣扎着想道:「王爷,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世子。」
楚王看向对面的道:「令臣应帮着淳儿报仇,岂能以有用之躯自戕?」
再不拉一下,人心就散了。
廖贤与冯慈对视一眼,目中都有几分莫名之意。
说来冷血,可以说,此刻陈淳的死对这位藩王打击的同时,也凝聚了楚王的某种不屈意志。
段令臣嚎啕大哭,道:「王爷。」
楚王也流下泪来,哀痛道:「孤不该带淳儿来驿馆,如果不来驿馆,还在甄家也不会有此一劫。」
当初楚王下榻甄家以后,楚王府卫掌内,锦衣府卫在外,可以说守卫森严,绝对不会有这等刺杀之事。
众人见楚王大哭,楚王府中的一些部将以及文职属吏面色戚戚然,心头难受不胜。
廖贤与冯慈二人也不好受。
夜色深深,灯火迷离,不知何时已至戌时,窗外北风呼啸,吹动着屋檐上的黛瓦,「呜呜」之声不绝于耳。
两江总督衙门,后院书房之中
小几处已经放了炭火盆,驱散着室内温度下降以后的凉寒之意,高几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将室内几人映照的影影绰绰。
将两江总督沉邡面色晦暗不明,道:「此事是否是一个机会?」
就在沉邡今日与江南官场的一些清流官员,如国子监祭酒方尧春丶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鲁进义丶礼部侍郎付希业丶吏科都给事中项廷松丶工科给事中林瑞成等一众南省清流。
还在议着江南甄家倒台一事的大新闻,不想在下午时分,就从楚王所在驿馆传来了惊天新闻。
白思行道:「东翁,听说楚王毫发无伤,倒是王世子,甄妃的儿子不幸罹难,此事想要掀起弹章,只怕还不够。」
贾珩毕竟不是专门干保卫工作的,大汉定制藩王都有亲卫三百三十三人,这个规定就是为了解决亲王的出行仪仗丶警卫事宜。
卢朝云道:「如果这贾子玉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指挥使,此事不管是不是他的疏漏,只要将罪责推卸在其身上,那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沉邡目光幽晦几分,问道:「先让人弹劾弹劾。」
白思行点了点头,说道:「倒也可行,但东翁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天子对永宁伯的圣卷正是巅峰之时。」
给人家添堵还行,但不要指望能用这个藉口动摇圣卷。
沉邡点了点头,说道:「楚王那边儿,明天我和袁老大人去驿馆看看,观察楚王的动向,如果其归咎于锦衣,那时声势也能更为浩大一些。」
因为驿馆一出事,锦衣府卫以及江南大营封锁了整个驿馆,而楚王正在收拾善后事宜,就没有让金陵的官员前往吊唁。
白思行道:「东翁,永宁伯刚刚对虏大胜,俘获女真亲王,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这些手段难起作用,不是一朝一夕。」
沉邡点了点头,赞同道:「老朽明白这个,不是一朝一夕啊。」
贾珩能有今日地位同样也不是一朝一夕,想要一下子削掉,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