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燃挨了生平最惨烈的一顿揍。
他怕骆母心疼,一开始还撑着不出声,后来屁股疼麻了,心里的疼终于后知后觉地返上劲来。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疼过了。
被温迩带回去以后,他就越来越感觉不到疼,只是累,强烈的乏力感挥之不去地包裹着他,让他不断沉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不会疼了。
他只是害怕,怕父母担心,怕父母会被温迩用卑劣的手段针对,怕父母过得不好。
他怕爸爸妈妈知道自己死了会难受,所以拼命活着,可活着太累了,累得他喘不过气。
他还活着,活着一点点消散,一点点被吞噬,被卷进那片蛊惑人心的绚烂极光里。
……后来他被人揪出来了。
他一点点恢复了意识,找回了弄丢的不少感觉,他又想去风里雨里跑了,他看见了俞堂送给他的那辆大红摩托车,炫酷得他总忍不住想在意识海里飚一圈。
可一直到今天,他才终于重新学会了觉得疼。
他疼得要命,委屈得要命。
他后悔了,后悔得恨不得回去吃了当初的自己。
他不该听温迩的话,一句都不该听,他就该在三年前的那天甩开温迩,辞了那个什么破研究所的工作,回家抱着爸爸妈妈狠狠哭一场。
“妈妈。”骆燃张开嘴,他的声音压不住地带了哭腔,“妈妈,妈妈……”
骆母的手哆嗦得厉害,高高扬起来,再打不下去。
骆父心疼儿子,已经努力劝了十分钟,轻声说:“差不多了……”
骆母噙着眼泪狠狠瞪他。
骆父闭上嘴,回了骆燃床边罚站。
骆燃的胸口疼得要命,蜷起身体,这三年攒下的疼像是一股脑全返还给了他,疼得他眼前一阵阵泛黑。
骆母吓了一跳,匆忙抱住他:“怎么回事?打疼了是不是?妈妈不该动手,妈妈吓坏了……”
骆燃在眼泪里胡乱摇头。
是他错了,他该挨打。
他犯了最致命的错,他竟然蠢到去听一个陌生人的话。
骆燃挣扎着拼命爬起来,他疼得说不清楚话,断断续续含混出声:“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骆母死死抱住了儿子。
对温迩的调查是完全公开的,在那些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新闻里,骆父和骆母也听到了录音笔里的全部内容。
录音的时间,就是骆燃装得一切都好,还打电话给他们,问他们会不会写专栏文章的时候。
骆燃住在医院里,还打电话给他们报平安,让他们不用担心,说自己很好,就是语文成绩不太好,想找爸爸妈妈帮忙。
他们高兴得不行。
骆父给所有的同学打电话,又咨询了不少专业领域的撰稿人,终于帮骆燃修改好了新的专栏文章,想要联系骆燃,让儿子看一看合不合适。
转头就听见新闻公布的录音里,那个疯子对骆燃说,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崩溃了。
骆母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骆父和儿子的电话里,骆燃还念叨着想回家,想吃妈妈做的油爆大虾。
……
系统抱着爆米花,小声对俞堂说:“宿主,宿主,这好像是我们的问题……”
“当然是我们的问题。”俞堂说,“不然我为什么说糟了?”
系统:“……”
俞堂也没能料到军方搞垮温迩的力度和决心。
原著里,温迩始终游刃有余,即使有过几次危机,也终归没被逼出真正的漏洞。加上蒲家从中干预,军方再想针对温迩,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一次,军方派出的特别行动组,是奔着要把温迩挫骨扬灰来的。
俞堂和系统费尽心思,拦截了所有可能联系到骆父和骆母的渠道,瞒住骆父骆母,让骆燃安安心心哄父母高兴。
……三个人谁也没想到,调查结果转头就被全部公开,迅速霸占了所有的新闻首页。
俞堂就觉得这本《人类行为学》有问题,他把书拿出来,翻到系统给他念过的那一页:“这是父母天性的一种,这种愤怒源于爱,不会转化成真正的责打。”
系统:“……”
俞堂:“这就是真正的责打,骆燃的屁股已经肿了。”
系统小声提醒:“宿主,是你的屁股……”
俞堂:“在它消肿之前,都是骆燃的屁股。”
系统:“……”
俞堂不准备出意识海了,他拎着上本书的小毯子,躺回了从温迩那间诊疗室扛回来的4D科技按摩床垫上。
系统在宿主的人性化进程上做出了错误的引导,很愧疚,抱着爆米花飘过去:“宿主。”
“那已经不是愤怒了。”
系统小声说:“骆燃的妈妈不是因为生气,才会打骆燃的。”
俞堂:“那是因为什么?”
“害怕。”系统说,“他们太害怕会失去自己的孩子了。”
系统:“如果宿主没有打乱剧情,骆燃在这本书里,就会真正彻底地永远消散……这样严重的事,整整三年,他都没有告诉他的父母,没有回家求救。”
“他想为他的父母好。”系统的机械音轻轻地响,“可他的父母……不需要这种好。”
俞堂枕着手臂,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
“小红卡挨了这顿打,挨得很高兴。”系统调出骆燃的情绪值,“他从没这么高兴。”
“人类的感情需要发泄,宿主。”
系统:“他要先痛痛快快哭一场,等哭够了,就又有力气向前走了。”
俞堂看向光屏。
骆燃扑在骆母怀里,牢牢抱着骆母的胳膊不放手,哭得直打嗝。
“出息。”骆母替儿子抹眼泪,她没时间管自己,揉着骆燃刚染回来的小红毛,眼里终于带了一点暖洋洋的笑,“回家了,这次回家了……是我儿子回来了。”
骆母轻轻拍了一把骆燃的脑袋:“以后头发别染来染去的,什么颜色都好看,染发剂伤发根,小心将来秃顶。”
骆燃吸着鼻子,用力蹭了蹭骆母的掌心。
骆母还想让他长长记性,半笑不笑地压着脸色,嘴角已经绷不住地抬起来。
小小的卧室里温暖又安静。
骆父坐在床边,眼眶泛着红,脸上也已经露出笑容。
他一向不擅长说话,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站起身,给骆燃做油爆大虾去了。
……
“就只是向前走?”
俞堂看完了,依然不太满意:“我给他买的摩托车,就这么浪费了?”
系统有点心虚:“没有……”
小红卡的状态一天天恢复,其实早就手痒得不行,想偷偷飚一圈摩托车了。
但这种全地形摩托,跑起来的动静能震翻整条街。要是敢在俞堂的意识海里飙车,等被震懵过去的宿主醒过来,系统和小红卡都要被罚一整天的站。
“谁让他在我脑子里飙车。”
俞堂:“我这几天有事,在他恢复到能变成人活蹦乱跳以前,身体先借他了。”
“我回电子风暴里一趟。”俞堂说,“这次久一点,你们两个看家……”
系统愣了下:“宿主要去做什么?”
俞堂透过光屏,看了看那个军方派来的负责人。
被温迩这些实验丧心病狂卷进来的牺牲品,不只是骆燃和蒲影。
在军方和科学部漫长的拉锯较量里,失去了所有战友和部下的庄域,已经变成了一个只剩下记忆的游魂。
原著中,庄域没能活到和骆父见面。他在一次幻觉里见到了被风暴吞噬的部下,他想去救他们,却坠下了十几米高的露台。
他和骆燃的父母一样,唯一支撑他们的,就只有向温迩复仇,让温迩付出应有的代价。
因为剧情的变动,他提前看见了希望,走出了被记忆困住的军部宿舍楼。
但《人类行为学》里面没有写,如果复仇成功,罪人罪有应得,一切结束之后,这些人要怎么活下去。
俞堂也不打算知道这个答案。
“宿主要给庄域也找一件值得活下去的事吗?”
系统有点犹豫:“可时间太久了……那些人已经找不回来了。”
那支军方特别行动小队坠入电子风暴,距离现在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有不少人或许已经阴差阳错找到出口,像蒲影和骆燃一样失去记忆,到了新的地方,有了新的身份。
科学部斥巨资建立的失踪人员探测机制,只能监测到刚进入和脱离电子风暴时的脉冲,一样找不到他们。
“我知道。”
俞堂说:“这里面的不少人,都已经失去记忆,脱离电子风暴了。”
系统闪了闪小红灯:“对,所以——”
俞堂:“是我扔出去的。”
系统:“?”
俞堂:“我不记得扔到哪儿了,得回去找找……你跟小红卡看家,我过两天就回来。”
系统还没回过神,它想要再问,忽然想起俞堂借那个穷学生警告蒲影的话。
被电子风暴重复吞噬的人,会被电子脉冲彻底同化,变成风暴的一部分。
依然还有自我意识的……风暴的一部分。
“宿主!”
系统追上去:“电子风暴不会对你造成影响,是因为这个吗?因为你——”
“因为我有钢铁般的意志。”俞堂说,“保护好我的屁股。”
系统被无形的屏障拦住。
它第一次看到俞堂走进意识海的深处。
其他宿主的意识海深处都是静谧的漆黑,可俞堂走过的地方,璀璨神秘的极光也随着他的身影亮起来。
俞堂走过去,他的身影融进了光芒海。
作者有话要说:再抽一天小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