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瘦削的肩背在他臂间微颤。
机房运转的声音宏大刺耳, 却盖不过身体内血流的呼啸声,存活的感觉第一次真实到触手可及。
展琛贴上俞堂的额头,他没有刻意模拟人类的体温和气息, 连他自己都觉得灼烫的湍流却从胸底一路直撞上来。
他正在变回人类。
这个认知已经在展琛的脑海里出现过一次,可这一次, 身体反馈的触感更加真实和直接。
可以不用再努力模拟自己原本的心跳、温度和气息,可以好好地抱住俞堂, 不用再担心临时成的身体能支持的时间。
……可以认真吻他的电子风暴。
展琛的力道轻缓温柔, 察觉到软乎乎的一大团光在臂间颤了下,就适时向后撤开。
“小光团老师。”
展琛摸了摸俞堂正在发光的头发:“我有个问题……”
电子风暴恼羞成怒,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态度,一口咬在展琛颈间。
展琛轻咳了下, 笑意压不住地浮出来,放软力道最后碰了碰俞堂的唇角。
……他们毕竟还有正事要做。
有关成熟沉稳的大光团什么时候才能克服发光的习性、不再一害羞就变成人形灯泡这件事,大概可以留到回家再好好讨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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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琛撑了撑手臂, 尝试了下不靠数据调整就能凝实的力道。
他稍稍适应了几秒钟自己发新变化的身体,重新恢复了得心应手,圈着俞堂一并起身站稳。
他们和其他玩家分成两路,现在是在孤儿院的最高层。
这里依然是被院长的领域笼罩着的,如果从正常的楼梯上来, 可以看到正常的会客室、会议厅、教师宿舍和院长的办公室。
从那间“电梯”上来, 就会看到一整层自动运转的机房。
就像他们现在看到的这样。
整层空无一人,庞大的、数不清的计算机在自动运行, 大到占满墙面的屏幕上跑着数不清的数据, 透明的玻璃墙上映出层叠重影,整条走廊都被机器运转的冰冷嗡嗡声彻底填满。
系统仔细辨认了半天,忽然想起来:“宿主, 这里和游戏主控室是一样的!”
俞堂点了下头。
他把游戏世界强行扩张,爆炸的核心就放在了主控室。
作为游戏负责人的钟散都被拉进了游戏世界,可那间主控室却毫发无损,游戏也在自动运行。
唯一可能的推论,就是主控室的真正维度一定比这个世界更高,高到不会受低维世界的影响,高到可能就在那个操控一切的穿书局。
“电梯原本就不会只有一层。”
俞堂说:“打个比方,可以把我们进来的那间会议室当作我们这个世界的‘游戏入口’。”
那间会议室,就是高维玩家进出的缓冲等待区。
在购买了看中的身份和命运以后,他们就会通过某种途径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到达那间“会议室”,再从这里离开孤儿院,进入自己挑选好的人。
“这间电梯穿梭的是‘维度’,会议室的维度最低,比它高一级的,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机房。”
俞堂说:“如果这时候还不肯出去,再坐一次电梯,就会到达更高一层的维度。”
他曾经到过那个维度,也是在那里彻底失控,完成了自己的最终进化。
系统明白过来:“就是宿主他们抓去的那间实验室!”
俞堂伸出手,仔细摸了摸那些玻璃墙,点了下头。
会议室、孤儿院、实验室,原本就是同一片空间的三个维度。
会议室是进出他们这个真实命运游戏的游戏大厅,孤儿院是游戏入口,实验室是游戏的出口,更高一层就是游戏的主控室。
“结合我们之前的推论。”
俞堂说:“这架电梯的顶层,会通向一个维度最高的空间。”
在那片空间里,也会有和他们眼前的投影一模一样的、真正的机房。那间机房里藏着一个胆小鬼,永远躲在幕后,找来不知道多少个伥鬼,肆意涂抹和更改无辜者的命运。
“严格来说,钟散并没有找错地方——他只是少上了一层维度。”
“在他被困住的空间里,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更高维度看着他,诱使他走向不可挽回的结局。”
“那才是真正的恶龙。”俞堂说,“在平时,我们一般叫它另外一个称呼。”
展琛的视线迎上他的,分毫不差地给出回答:“……终端机。”
俞堂轻轻点了下头。
“每个维度的机房,都只是终端机在低维度的投影,并不是完全真实的。所以钟散才会被迷惑,以为自己已经闯到了游戏的最后一关。”
俞堂说:“打个不算贴切的比方,我们现在正在终端机的影子里。”
俞堂随手在空中握了一把,摊开手掌,流沙一样的暗影盘旋在他的掌心,形成了一团微型的旋风。
系统打开摄像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宿主!”
……就在俞堂握住那团流沙的同时,他们面前一台格外显眼的主机忽然消失了!
“这些都是投影。”俞堂松开手,让流沙自然从指间散开,“即使把这些投影都摧毁掉,终端机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它们唯一的作用是‘监牢’,终端机在每个维度都做了一个监狱。”
俞堂说:“实验室所在的维度早就被我吞噬了。孤儿院的会议室是第一个监狱,困住了特勤局局长,游戏主控室是第三个监狱,那里困住了钟散……这是第二个监狱。”
系统忍不住担忧:“既然这样,我们会被困在这片机房里吗?”
“不会。”俞堂说,“因为这个监狱里已经有人了。”
系统愣了下。
“特勤局局长在画框里,上不来,他是最低级的中介人,只配待在第一层监狱。”
“钟散被困在了第三层,他拼了命想要下来,但不论他想出什么办法,能够下来的也只是他剥离出的粒子。”
“那些粒子没有他的记忆,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把封青推上死路。”
俞堂说:“根据这个规律,这片机房里也该关着一个人。”
如果没有人类亲自来操纵,纯粹的数据不可能针对人性,设计出那么多玩弄人心的周密陷阱。
“我一直在想,这个人会是谁。”俞堂说,“然后我想起了一件事。”
“特勤局当初只是和终端机合作,进行交易,并不是完全站在一边。”
俞堂:“所以,他们的行动偶尔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冲突。”
比如特勤局最看重的年轻天才科学家,居然也成了被选中的“主角”,身份和命运也被强行作为商品上架,内核数据被剥离出来,投进了孤儿院。
“这是终端机的警告。”
俞堂向前走了两步,他的脚步声响在空荡荡的机房空间里。
“一个被当做游戏随意摆弄的低维度世界,竟然也有人敢打电子风暴的主意,妄图把电子风暴占为己有。”
俞堂:“这是终端机不能容忍的。”
但特勤局局长还是不甘心,他手里有两个奖励名额,他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研究电子风暴的天才科学家送出去。
终端机还要倚仗这个世界的叛徒,它让了一步,设置了一场“考试”。
“封青偷听了院长的电话,但没有听完整。”
俞堂说:“高数题只是一场惩罚,并不是真正的考试,让孩子们在零下的考场里答看不懂的卷子,只是为了惩罚暗地里给隋家送消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