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画下意识反手拉她,却拉了个空,他起身便要追过去,却被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了肩头。
耿惊花不知时出现在了一侧,他满目深意地看着虞绒绒的方向:“她发现得比我象中的还快。”
他的一侧,站着断山青宗的宗阙风。
满身落拓不羁的中年剑修脸上写满了担忧,他低声:“其实……倒也没有那么急。”
“魔兽潮来的频次比十年前已经密集了太多。我记得当年还是一个半月一次,而今却已经是十余天。长此以往,若是变成三日一次呢?隔日……甚至每日呢?你还要不急到什么时候?”耿惊花眉头紧皱,缓了缓语气:“放心,这次不必和上次一样。”
阙风微微闭了闭眼,轻声:“小楼于断山青宗有大恩。”
耿惊花拍了拍他的肩膀:“断山青宗于天下有大恩,而我们只是做一些……所能及的情罢了。”
他看向被自己两根手指头按住的青衣少年:“傅时画,你总不能护她一世。”
傅时画眼底有风起,他声音很低,却很清晰:“为不能?”
“为她不愿,也不需要。”耿惊花静静:“否则她也不会登云梯,扣开小楼的,难你还不明逆天改命的意思吗?”
傅时画的脸上有了一丝挣扎和不甘,他眼底的某种痛苦之色深:“正是为太明,所以有些情,不要她经历一遍。”
“不,你错了。”耿惊花的声音传入他的心底:“焉知你之□□,不是她之蜜糖?你天生脉却生于皇室,不修行却偏偏一步入。而她血脉所桎,万法不通却偏偏要内照形躯,寻仙问。傅时画,你还没看透吗?你们虽走着相似的路,却本就是……截然相反的人生啊。”
……
虞绒绒御笔而下,一路手指轻轻拨过那些符线,感受到了来自那些符线的某种奇特的震颤和回应,仿佛像是在与她愉悦地交谈,对她发出了某种邀请。
她这样呼啸而前,只见海浪轻轻翻涌至岸边,涌出色的浪花,沾湿一片沙滩,退回海中。而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大,海中鲛人的歌声也越来越清晰。
...
——那是一种她不懂的语言,但不同的物种之间,音乐本身却是共通的。
与她手下的那些符线震颤所表达的意思并无不同,依然像是在邀请。
虞绒绒于是继续向前,直至悬停于海面之上。
稍远处的几叶扁舟显然也发现了她的踪迹,舟上的人们有些愕然地转头看来,心以往断山青宗的那些修士们都不会干涉他们的交易,此刻突然有人前来,不知是规则有变,还是这片大海有了什么问题?
还在惊疑不定时,却见那只浅金色的笔骤停。
虞绒绒悬于海面之上,停顿片刻,有些惘然地盯着海面看了片刻,有些苦恼:“一定要海里吗?”
不知是到了什么回应,她叹了口气:“可我真的不太喜欢水。”
然,她自见画上一跃而下,见画旋即化作一流光,仿佛她一枚翻飞留下的一流光溢彩的小尾巴。
扁舟上的几人了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半晌,有人犹豫:“这、这总不能是……坠海了吧?我们要去捞捞看吗?”
另一人:“我倒觉得不,溺水之人总要有些挣扎和扑腾出水花,你看她入水的时候,便是一条鱼入海的动静都比她大……说起来,这些修士们修行的项目里有避水吗?还是说入了就自动会潜水了?”
几位凡人渔民啧啧称奇,议论纷纷,虞绒绒却在接触到海面的刹那,入了一片奇特的空间。
修者到了一定境界的时候,是可以凝聚出一方小世界的。
具的境界人而异,如今记载在案的、能够拥有小世界的最低境界也要元婴境,换句话说,编织出虞绒绒此刻所处空间的人,至少也是元婴真君,而以此处的空旷与广袤来看,恐怕此人绝不止元婴境界。
她像是重新回到了海滩边,踩在了柔软的沙滩上。
然而此处向北去看,没有断山青宗的山峦起伏,而海面好似永远澄澈且风平浪静,有海鸥沙哑鸣叫,还有椰子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洒下一片阴影。
她就站在这样的阴影中,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一个椰子从树上落了下来,她下意思抬手,于是椰子便正正落在了她的怀里。
“要尝尝吗?”一带着笑意的男声从树身上响起:“虽然这里当然是个幻境,但是也没人规定幻境小世界里不能种椰子、喝椰汁的,对吧?”
虞绒绒循声抬头向上看去。
却看到了一条巨大漂亮的鱼尾巴。
她吓了一大跳,向退了半步,那条尾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猛地消失,有一人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已经与常人无异。
长相过分俊美,甚至不似人类的黑发青年俯身靠近虞绒绒,抬手在她的椰子上,用指甲抠了一下。
虞绒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指甲。
那是海蓝色,尖利到随时可以来做武器的指甲。
“啪”。
她手里的椰子壳,就这样硬生生被这样轻描淡写的一抠,刮出了一个小口。
对方抬手,一片叶子落在他手心,被他灵巧地卷成了吸管的形状,扬起手腕一扔,便恰好落入了虞绒绒手中椰子开的那个口里。
虞绒绒看到了他手腕上也不知是本来就存在,还是没来得及收回去的一点鱼鳞状色彩,以及……视线向上时,看到的尖尖耳朵。
“初次见面,我是你三师伯谢琉。”对方并不介意她的打量和她眼神中难以掩饰的惊愕:“如你所见,我是个鲛人。”
虞绒绒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手忙脚乱地向对方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毕竟双手都被过于沉甸甸的巨大椰子占据了,然艰难开口:“鲛人……也可以修...
行的吗?”
“世间确实对鲛人的记载甚少,所书皆与鲛人的价值有关。但这一切,都是故意为之的。”谢琉微微一笑,他的瞳孔在阳光下,是一种如大海般的蓝色,但阴影笼罩时,那样的湛蓝转为了深蓝:“鲛人天生便拥有堪比人类筑基期修士的量,我们亲近自然,当然也能快速地感受和利用到天地之间的灵气,修炼本就不是难,只是天性使然,绝大多数的鲛人都不修行。”
“如你所见,我显然是个异类。”谢琉笑眯眯,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便自然弯了起来,黑发散落下来,他整个人身上带着某种近乎妖异的美:“至于为什么不记录鲛人的量——每个种族,总要有点自己自保的底牌嘛。”
虞绒绒了,大致明了三师伯谢琉的意思。
是说鲛人其实是愿意与人类做一些交易的,但倘若人人皆知鲛人真正的量,那么便会自然生出恐惧与猜疑。交易时,为了自保,难免会试图带上与之匹敌的武,而这样一来,难免会有多的节外生枝与冲突。
鲛人没有恶意,也不要这样的冲突,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却未必会相信鲛人的这份心思。
除此之外,也确实有些人类垂涎鲛人的美色,妄图豢养鲛人,若是提前得知了鲛人的量,那么来行抓捕的时候,当然能准备得为充分。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隐藏实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见虞绒绒懂了,谢琉笑意盎然了许多,他话很多,是问了小楼近来如,虞绒绒之前都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等等,最突然问:“你四师姐近来如?”
虞绒绒了,如实:“我登云梯,入小楼不过几日,便被七师伯带了出来,相处并不太多。四师姐似是喜欢在阴影中,她是个很温柔的……”
她突然起了自己在梅梢派时,收到的那张传讯纸条,半句话于是很难继续说下去。
谢琉注意到了她的卡壳,轻轻“嗯?”了一声。
虽是幻境之中,但乾坤袋竟然还能用。虞绒绒干脆直接摸出了那张纸条来。
“暗杀服务,亲友半价,一劳永逸,天塌了有大师兄顶着,需要请联系。——四师姐。”
谢琉轻声读了出来,神色一顿,然笑出声来。
许是鲛人的种族天赋,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声音也依然极其悦耳,仿佛风铃轻响,虞绒绒甚至莫名希望他能多笑一会。
“见笑。不瞒你说,你四师姐其实是我徒儿。”谢琉解释:“难免会多问她两句。”
他这样说,却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条收了起来,完全没有还给虞绒绒的意思。
虞绒绒:“……?”
她也不太好意思要,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琉过分坦然的动作,对方旋即转开了话题:“绒绒呀,难你不好奇,为我会在这里,而这里……是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