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又有少年笑出声:“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能和君子沾上边?”
“当然不能。外室之子,只配与下九流为伍,诸位说是也不是?”
一圈少年都笑起来。
“他即将与诸位同堂共学。”
陆双楼也笑,却是仰头看着天,漫不经心地:“上不得的是哪个台面,又与哪些蝼蚁为伍?”
嬉笑着的少年们皆笑容一僵。
那胖胖的少年在此时又开口道:“这,私生子按理是不能进书院的,但毕竟郡主有命,学监及诸位先生也不好拒绝。”
“对啊,”有人反应过来:“郡主下令,学监听从,他才能进小西山。非我等自愿同他一堂进学,又岂能硬与我等扯上干系?”
“我等只当他是空气罢了。半点好颜色也不给,他待久了自然明白这里不欢迎他。”
“要我说,最好现在就能让他自动退学。”
“不过,这到底是贺家的家事,该怎么办还是得看长期。”
少年们又热烈地讨论起来,抢着给贺长期出主意,诸如下泻药、套麻袋、夜里扒了人衣裳吊学斋里的梨子树上等等,层出不穷。
激切的讨论中忽然插入一把清澈而平淡的声音。
“诸位是在说我吗?”
气氛一滞。
诸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背着行囊的少年站在门外。
在聚目注视下,少年笑意盈盈:“我叫贺旻,表字今行。”
“确是日文旻,但非和谦之旼,而是——”
他敛了笑。恰有长风自山上呼啸而下,穿透众人衣衫,都不自觉打了个抖。
“苍天之旻。”
正主来了。
在场皆是十五六岁正胆大包天的年纪,往日各种场面都不怵,此刻却面面相觑。
一来,聚众背后议论人,还被听了个全,略有些尴尬。
二则,这人,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啊。
一个月前,皇帝要为长安郡主选婿、不论贵贱的消息传出,哪怕郡主要先为母守灵三年,也半点不减天下人的震惊和蠢蠢欲动。
圣上无子,也未过继,这江山最后落到谁手里还大有变数。但若有长安郡主背后的十五万西北边防军做筹码,胜算则大大增加。
只要能尚郡主,自有大把橄榄枝等着挑,混个从龙之功还不容易?
然而对于稷州日常打马斗鸡的少年郎来说,近日里谈论更多的,还是贺家私生子找上门的事。
半月前,就在长安郡主上门讨嫁妆的第二日,一个自称他爹是贺家三老爷的小子敲开了贺家大门。
三老爷睡梦中被夫人砸醒,初时拍着胸脯说肯定是认错了人。谁知父子一照面,不到盏茶功夫,便相见恨晚。
然后拉着私生子的手要上街去买衣裳,说什么也拉不住,气得贺三夫人当即追着人打出几条街。
不到半天,全稷州都知道了这个笑话。
贺三夫人是出了名的泼辣娘子,一干看热闹的人都等着看这个私生子是如何被赶回去。
谁知这个私生子竟然和长安郡主攀上了关系,还把三夫人逼得回了娘家。
让人大跌眼镜,直呼刺激。
只是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私生子出身乡野、做事莽撞、不顾廉耻,自然而然就联想成了无甚学问且形容鄙陋、行事猥琐之人。
再看眼前少年,身上明灰色的棉布袍子虽旧,却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褶皱;头发扎得整整齐齐,露出光洁额头;一双桃花瓣似的眼清清亮亮,仿若春日湖水。
气质温和,整洁大方,叫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怎么看怎么不像私生子。
有好事者不由拿斜眼往边上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