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什么?老朽什么事什么人没见过。”张厌深微微笑道:“若事事惊讶,那我岂不白活这几十年。”
他静默半晌,眨眨眼,“好像是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女扮男装的戏在梨园里长盛不衰,不算稀奇。而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也确实不大,端看知情人如何选择。
张厌深问:“学生感到惊讶,可是认为不妥?”
贺今行摇头,迟疑片刻,“我读史书,见古有娄逞、黄崇嘏等出仕文职政绩斐然,而当今又有晋阳长公主镇守国门、威慑北黎。皆才能出众,不输男儿。”
他顿了顿,见老人专注地听着,神色未有不虞,才继续说道:“以此想,女孩子来读书也没什么不好的。”
“既无不好,那你在担忧什么?”张厌深看着他,温和的目光似在鼓励他说下去。
“书院院规并未写明不准女子入学,但几乎默认男女不能同学。”贺今行摸了摸耳垂,“她并未影响到其他人。我只怕若是事发,却会使她名声有损。”
“我们做同窗的问心无愧,但……”
“但世俗流言杀人不见血,且对女子要严苛得多。”张厌深接过他的话,笑意蔓延到眼角,“你且放心,先生只当不知。”
他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立刻说:“学生并非揣测先生,先生早就知道却并未揭穿,可见先生心善。”
张厌深微微摇头,“可不是先生心善。”
他说了半截便住口,在贺今行疑惑的眼神里,取了一张白纸放到后者面前。
“你看了两个月的史书,有何心得体会,都写出来。”
第021章 十八
自那日起,贺今行在藏书楼做述论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我已有四十年不与人论《春秋》。那时觉得世事不过一场大梦,做什么都无用。”张厌深含笑道:“但如今半截身子入土了,又觉着不留下些什么,就白来人间走这一遭。”
贺今行听得心中一酸。
入小西山这两个多月来,他在张厌深的指导下清点校对史籍,不论百家争鸣之时,还是儒术为尊之后,大事小情,圣言诳语,老人皆信手拈来,足见满腹经纶。
老人精神矍铄,但鹤发鸡皮皆是历经长久岁月的印证。
“那日三人,既是你应了老朽的差事。我钻研前史所得浅薄见解,今日便说与你听。”张厌深合上手中的书,远山紫的窄袖落于膝头。
贺今行垂着眼站起来,退后一步长身直揖,再抬头也带了微笑:“愿听先生教诲。”
“好孩子。”张厌深和蔼地看着他,“我们从《春秋》说起。你且先诵一遍隐公卷原文。”
“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声音清脆,含着一丝少年人在这个时期特有的沙哑。
两人都未拿书。学生背,先生听;先生讲,学生听。
千古盛衰兴替,随着张厌深的循循善诱,犹如一副鲜活的画卷,在贺今行眼前展开。
他自己背诵过,听路云时讲过,再听张厌深说来,内容虽同,每一遍所得所感却不同,三相对照,令他豁然开朗。
在这个百花凋零的四月,藏书楼外的梧桐蓬勃生长。
贺今行白日里上午上课,下午听讲,晚间空闲时既要完成书院的课业,又要重温张厌深所讲的义理。
且府院连考在即,他先时说过要超越自己,便认认真真准备起考试。
任务越发繁重,他的时间也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