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群人,打得过打不过,都打。
只要没昏死,哪怕只剩一丝力气也要拼命反抗。
每每他身上的伤痕被他娘发现,他娘就又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直到某个月里他们走了两个县,黄氏崩溃了,抱着他大哭一场,问他想不想去找他爹。
他其实对所谓的“爹”根本没有什么概念,但他看出来他娘想去,于是点头说“好”。
“我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陆潜辛看着少年放了一杯酒到自己这边,双手放于膝上,依旧没有动作。
其实他知道。
黄氏母子一举一动他都知道,若非有他,他们也不可能安稳地走遍甘中路走到京城。
但那又怎样呢?他抓住了陆氏的权柄,在户部说一不二,但陆氏之外还有王氏、秦氏,户部之上还有中书、门下。
家族,权势,党争,他主动走进了宣京这个漩涡,这辈子就再也不可能出得去。
陆潜辛再见黄氏,是在京城,他们八九岁的儿子一脸凶狠地护在她身前。
“我想了好多种可能,给你写了好多封信,可总收不到回信。”不复青葱的妇人包着头巾,眼下除了雀斑还有青黑,她叹息道:“你要另娶,你好好地跟我说呀,我不会拦你。”
当年我就问过你。
你不愿意,我不强求。
“怎么,怕我下毒?也罢,你不喝,我喝。”
陆双楼散漫一笑,喝了自己这杯酒,又把陆潜辛那杯酒端过来饮尽。
狱里没有窗,不分朝夕。过道每隔一丈架着火盆,火光在他背后,照得他一身黑衣犹如鬼神。
他扔了酒杯,收了笑。
而后抽出腰间的刀,递给陆潜辛。
直到今天,陆双楼仍然不懂为什么他娘要留在京城,给了王氏无数个羞辱、凌虐他们母子的机会。
他有胆识有武力,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借陆潜辛的势来办事,在宣京外城的下九流里混得如鱼得水。
越长大,越有见识,就越不懂他娘为什么要忍。
每次见到王氏和她的儿子,他都在想要如何才能成功杀了他们。
他自然也知道王氏恨他们入骨,只是年少尚且稚嫩,终究棋差一着,不知怎地被下了毒。
他第一次愫梦发作时,几欲自戕。
他娘打昏了他,带着他去求王氏,求她开恩,放他们一马。
他再次清醒,就看到他娘对着他笑,要他“好好活下去”。
他离他娘不过两步台阶,然而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浑身犹如蚁噬一般剧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娘笑着笑着,就倒在了青色的地砖上。
鲜血自她身下蔓延开,如同小溪一般流下台阶,淌到他面前。
王氏要他娘自尽,才给他解药。
所以他娘拿着刀,毫不犹豫地捅穿了自己的腹部。
而他得到的,不过一瓶糖丸。
“我娘被贵夫人逼着自尽。”
陆双楼握着刀,横在陆潜辛眼前。
“陆大人若对我娘有一星半点的愧疚,就请自裁,以慰她天上之灵。”
陆潜辛终于动了,他抬起双手,自他的儿子手中捧过那柄刀。
“你娘这一生的悲剧,确实都是我的错。我也曾想过若我们没有成亲……”
若那个盛夏的傍晚,他没有坐在树下读书,没有应答那个翻墙而来的少女,没有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