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明德帝一手支颐,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似颇为好奇地问道:“这满殿的官宦与其家眷,估计都是不愿意去的。你一个弱女子,看起来也没和你家长辈商量,怎么就突然跳出来说自愿去和亲呢?”
“宣京至北黎虽不及宣京至你祖地远,但这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啊。”明德帝露出一点笑意,以玩笑的口吻道:“若是不懂和亲的意思,裴卿,与你侄女儿好好讲讲。小姑娘,你可要考虑清楚,朕准你后悔。”
“谢陛下。”裴孟檀恭敬行礼,绷紧的神经这才慢慢松懈下来,转身就要与自家侄女分说。
却见裴芷因再次磕头道:“谢陛下垂怜,但民女明白和亲之意,也绝不后悔。”
少女直起上半身,以双膝支撑全副脊梁的重量,目光坚定,言辞铿锵。
“联姻已然说定,必定要有人去。与其让不愿意的姑娘去,为什么不能是民女自愿去呢?”
“民女出身裴氏,肩负维持家族荣耀的责任,可以与其他世族联姻,自然也可以去往异邦和亲。联姻换两族互相扶持,和亲换两邦友睦共处,民女自认做出了更加合算的选择。”
“自古和亲可换太平,不止利家国,也利生民。公卿之家受百姓血肉供养,民女自幼食珍馐、着锦绣,见田户脚夫日夜劳作,常觉无以为报,如今有了机会,北上出塞,便当报答。”
裴芷因再度叩首,额头贴上手心。
她向景书说了谎,人哪能真的无挂也无牵。
但人生于世,总要做些什么来留下自己的痕迹,要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亲人、朋友乃至其他。
在稷州,爷爷把信交给她看的时候,就问过她愿不愿意。
“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大伯惊慌失措。”归云出岫楼里,裴老爷子拨了下琴弦,说:“你愿意,就去;不愿意,就不去。不管你怎么选,只要你有做选择的勇气,就永远是我裴家的女儿。”
她哭了一宿,最终还是叫人收拾行李,登上了前往宣京的马车。
北风穿进屋宇,寒气卷着些酒菜香气,在裴芷因耳边呼呼吹过。
这风或许就从牙山之北的塞上高原吹来。
北黎路遥,但她想,长风可以义无反顾地跨越千山万水,她裴芷因也一定可以。
风声嘈杂,似乎影响了陆双楼的判断。
贺今行拉拢门扉的时候,他才发觉人已经出来了。
火折子已经吹灭,他只能看到一个黑魆魆的人形轮廓,小心地关上值房的门,再转身向他走来。
不过几步的距离,陆双楼把刀挎在腰间,轻巧地跳下地,抬手便搭上对方的肩膀,轻声说:“别动。”
“嗯?”贺今行以为出了什么事,当即站住,绷起身体,右手贴上腿侧的匕首。
然而只有冰凉的手指触碰他的额头,过了两息,指尖慢慢摸到眉心。
他一下子僵住。
“果然不高兴啊。”陆双楼近乎呢喃的声音响起。
他稍稍施了点儿力气,把指腹下皱起的皮肤一点点抹平。然后他收回手,歪着头靠上身边人的头,埋怨道:“同窗,一九天就这么冷啊。”
贺今行回过神,还没想明白他刚刚是否听得真切,就听他这么说,想起他在小西山时似乎就很怕冷,北地又远比南方天寒,便试着介绍自己御寒的方法:“多穿、多吃、多动?让身体热起来就不冷了?”
他说完没等到回应,疑惑地看过去,就听见身旁传来一阵闷笑,挨着自己的肩膀也不停地抖。
陆双楼把笑意压在胸腔里,好一会儿才说:“骗你的啦,我早就习惯了,屋里多烧几盆炭,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