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手里把玩着一枚官制铜钱,专由纯金打造,日日摩挲也不会有铜臭味。
待谢延卿叩完首,他才道:“准奏。”
声音高朗,不怒自威。
谢延卿将先前那本奏折捧出,“户部对本年岁计的决算已出,请陛下过目。”
顺喜快步下来将奏折拿上去。
明德帝翻看时,谢延卿便继续道:“陛下,八月夏税入库,九路三十三州合计上缴白银一千七百二十万两。按照上年预算,军费、朝廷官员俸禄以及各级衙门运转所需的费用支出大体无差,但水利河工、赈济与其他杂项仍超支了近五百万两。”
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阵低呼。除了早就知晓内情的几位,满朝官员无不震惊。
五百万,可是将近国库的三分之一。
明德面无表情地合上奏折,寒声道:“怎会超支如此多。”
谢延卿额上颈间开始冒出细汗,他打开漆盒,拿出最上面的文本。
“其一出在河工。修缮太平大坝,并在江水支流澜、乌、沉、湫四江上增修水坝,去岁预算是四百万两。但因今夏江北干旱,赤河水位过低,运石船走不了,不得不重新开挖河渠连通湫江与大运河,这条河渠不比赤水,走不了重船,只能再造五艘轻量货船。工部向户部索款十余次,累计花费六百万两,超支两百万两。拨款的批文抄本与账册细目在此。”
然后是第二份。
“其二出在赈济。广泉路遭了大规模的飓风,损失逾百万,户部下拨八十万两赈灾银,并调米粮物资万数。陛下仁慈,又减了广泉路今年三成赋税。再是江北干旱,稷州重明湖泛滥,合计下来,就多支出了一百六十万两。拨款的批文抄本与账册细目在此。”
“其三,江北行宫修建两年有余,本该在今春完工,但因受干旱影响,工期延误了四个月,其中一间大殿更是因干燥失火,不得不重修。其间多出各项人力、材料等等耗费,导致成本大大增加,超支了五十万两。拨款的批文抄本与账册细目在此。”
“再有各项额外支出,诸如宫里维修殿宇、修缮皇陵,京里疏浚官沟、拓宽御路,禁军购置连弩,林林总总合计超出预算五十万两。”
谢延卿声音干涩沙哑,费力说完,将所有凭据与账册合在一起,让顺喜拿走。
“一项项算下来,共计超支四百六十万两。亏空近三成。”
说罢叩首不起。
明德帝仔仔细细翻看所有拨款的批文和账册。
他看了多久,谢延卿便跪了多久。
从天色微明到朝阳高挂。
裴孟檀看着明德帝放下最后一本账册,出列躬身道:“陛下,谢大人上任不过月余,紧赶慢赶才赶在今日朝会前做完决算,耗费心力可想而知。还望陛下体恤。”
谢延卿仍旧跪拜着,一动不动。
明德帝错了错牙齿,将铜钱慢慢紧捏在手心,又慢慢放开,才向顺喜递了个眼神。
大总管赶忙下去将老人扶起来,低声道:“谢大人,陛下不怪你,起来吧。”
“谢陛下。”谢延卿再次撕声叩谢,才撑着地砖被顺喜拉起来。
他双脚麻木,站立不稳,旁侧的裴孟檀赶紧扶住另一边,好一会儿才彻底站住了。
明德帝闭了闭眼,再道:“我倒不知工部竟能如此花钱。去岁国库亏空一百万两时,我就说过,要朝官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