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提点。”少年人起身行礼,姿态端方。
张厌深摆摆手,又看向旁坐的晏尘水,“你谙熟法理但儒义不精,笔下文章如你人品,刚直有余,情理变通不足,本不受官场所好。但孟若愚被点为副考,就是你的造化。他是个比你还倔的人,有他在,你只要坚持自我,必能登榜。”
他一口气说完,缓了缓,又道:“但若要名次往上,就必须做出改变。哪怕心不改,下笔也得改。”
老人直直地盯着晏尘水的眼睛,“我只说这一次,改与不改,怎么改,在于你。”
晏尘水不避不让。他一贯多话,此刻却什么也没有说,只起身,深深一揖。
“也罢。不管什么路,走下去才知道尽头是生路还是绝路。”张厌深摇了摇头,最后看向从小西山便跟着自己的少年。
他看了半晌,却没说贺今行,而是说起了别的。
“秦毓章小时候也是闻名天下的神童,比裴家小子过之而无不及。先帝曾破格让他不经乡试而入国子监读书,他考上状元的年岁也如你们这般。”他以一种平和的语调说起,语速不快不慢。
若非话中对象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执,就真如讲故事一般。
贺今行与裴明悯对视一眼,俱是惊讶。
张厌深犹在继续讲述:“你们别看他做了十几年的左相,就以为他是一帆风顺直上青云。实际上他做过两任知县,做过两任知州,还做过一任巡抚,辗转四五路,吃过不少苦。转入京曹之后,从户部员外郎到吏部尚书,再兼领中书门下,不过四年时间。”
“他这个人,从地方到中央,宦海沉浮三十年,是老狐狸修成了精。”他嘴角浮起一丝笑,继而深深地叹息:“如今国库亏空,弊病甚多,不能说没有他的过错。但他崇尚实干,肯发掘重用人才。”
他看向自己现在的学生,“今行,由秦毓章做你的座师,最好不过。”
“老师。”贺今行尚不能理解老师说出此话的缘由,眨眨眼,换了个角度问:“那我在考试上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不管释义还是策论,你只要顺从本心,认真答题就好,不必追求技巧修饰。”张厌深明明白白地回答他,说罢起身独自出门。
少年们要扶他,他拄着拐杖,直说不用。
课间稍歇,贺今行站在檐廊上,目光从院角枣树到树梢屋檐再到檐上天空,不知该落在哪儿。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晏尘水依旧大着嗓门儿:“怎么了?发这么久的呆,还要不要读书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抬手往手心里呼出一口气,说:“我忘了一开始在想什么。只记得刚刚想到了我的一位同窗,书院结业考试,他的成绩也很好。但他此生再不能参加科考。”
“是吗?为什么?”晏尘水微微震动,“那好可惜。”
“是啊,好可惜。”
第072章 六十九
天化十五年,二月十二。
惊蛰已过,雨水渐渐多起来。
戒严多日的贡院在辰时撤了封,院前长街顿时喧哗起来。
贺今行与晏尘水卡着时间到达,皆是穿得极厚,一手提食盒一手提考篮。出发时,携香怕半途下雨,以防万一还给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