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任余县令前往宁西赴任时,带着家里父母妻儿连同所有丫鬟仆人一起走了,县衙后堂便空下来。
衙役们下衙之后各自归家,只有轮到值夜的那名衙役宿在门房,没有什么可供玩乐的东西,就一直靠着椅子打盹。
贺今行把人摇醒,叫去床上睡,那衙役困顿迷糊之际依言照做。
他给人盖上棉被,将马车停到角门的甬道里,给马儿解了套索,系到马厩,喂了草料和水,终于闲下来走一遍后衙。
明月亮堂堂,十分清晰地照出院子里那一架光秃秃的葡萄藤。他受人之托,要让这架葡萄好生越冬,便借着月光仔细观察藤蔓走向,白日好动手埋根。
随后推开正屋的门,不在大堂的包袱和刀果然静静地躺在堂屋的桌子上。
他点灯取纸笔,就势铺开,按着记忆画出一副简易的杉杉谷地形图,再标出胡刘两村的位置。然后画画改改,想好几个分地的办法,记录成文。
做完这第一件要紧的事,又换了新的纸张,思虑起第二件赶集百姓遗留垃圾过多的事。怎么劝说乡亲们注重街道整洁,遗留垃圾怎么清理,要不要明文规定,赏罚又要定哪些,怎么推行到全县;若是涉及到银钱花销,钱从哪里来,又怎么走账等等等等。
他跑了一日,思及这些问题,只觉脑袋都涨起来。但他不能撂挑子,仍耐着性子琢磨出一些可能有用处的想法,一一记下。只待明日上衙,召集汤刘朱三人,再一起商讨,确定最终的章程。
到最后,把所有事务都理了一遍,已是月上中天。
云织县里没有虫鸣,万籁俱寂时分,他终于拿出几张信纸,开始伏案写信。
第187章 九
更深露重,钱主簿轻手轻脚地进了直房,将一封信放到灯下,“相爷,许大人的信。”
秦相爷刚刚批阅的正是许大人的奏折,闻言捏了捏鼻梁,展信慢慢看完后,一言不发。
六月江南水患平息之后,朝廷下令遏止江南重商风气,命江南官府上下劝商为农。
诏令公文一道接一道,许轻名接旨快两月,递回来的折子写得漂亮,却迟迟不见动真格。
桌角砚台将干,钱主簿躬身去取,“属下替相爷添墨。”
他忙活起来,凝滞的空气随之流动。
秦毓章折了信纸靠近火烛,徐徐开口:“违逆朝廷的命令,不听我的劝告,还要明明白白地写在信上,送到京里来。你说,他是不是专门气我?”
“相爷这就开玩笑了,哪儿能啊?”钱主簿轻轻地笑起来,“属下看在眼里,许大人这么多年,待您如父,对您最尊敬不过。”
“他既然偏要坚持走重商的路子,对朝廷阳奉阴违,又何苦对我说真话?写封漂亮的信,连我一起骗过,更好。”
“许大人只是性子执拗了些,怎么可能欺骗相爷?就算知道会让您生气,也绝不欺瞒于您。再说了,有什么事能骗得了相爷您?”
“他不肯瞒我,那就得承担说真话的后果。朝廷因水患免了江南三年的徭役与农税,可没免商税。”秦毓章将烧了一半的信纸扔进火盆里,“知会谢延卿,叫江南清吏司当差严恪些,不可玩忽职守。”
“许大人想必已经做好了准备,肯定会理解相爷的苦心。”钱主簿替他铺上特制的信纸,“只是谢延卿自中秋之后就闭门谢客,已许久不同朝中官员走动。”
“他老迈不便,但他孙子年华正好。别以为本堂不知道户部的张文俊下江南干了些什么,柳氏万贯家财,他帮着换了个姓。本堂不追究他给谁行的方便,但前提是,他得付出同等的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