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神道便不需要注意方向,道旁自有披着雪的石像生为他们引路。哪怕知晓地宫已闭,贺今行也无端生出尽头有人在等他的错觉。
守陵人早早接到知会,因无敕令,正堂不开,就于右享堂做好了祭祀准备。
看到牌位阴刻的一瞬间,持鸳的眼泪便掉下来。
言朱附耳安慰她:“姐姐莫哭,失了仪,花了妆,反叫王妃笑话。”
持鸳没有要哭的意思,只是一下没忍住,她带着泪痕微笑,然后摇头:“言朱,你不知道。”
言朱欲言又止,但祭礼即将开始,不得不与少卿退出享堂。
剩下一对主仆依照守陵人引导,一揖三叩,持香再揖,而后重跪于位。
贺今行注视着那尊牌位,一个字一笔一划地看。唱礼罢,诵经起,他将牌位名讳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但很奇怪地,他当然没有任何愉悦之情,却也没有特别难过。
就像做成了一件必然的事——当养育他长大的娘亲要他记住过去的时候,他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不管是行动上还是精神上,他知道此时此刻早晚会来。
《礼记》祭义篇有述,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着也。
所有生灵从出生就走向死亡,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归于尘土。毛发、血肉、骨头都是留不住的,唯有精、气、神,能脱离肉体凡胎,浮游于天地,长生不灭。
既是必然的结局,他该为什么而悲伤?
经声消逝,守陵人也退出享堂。
持鸳终于敢低声说:“王妃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她怎么会笑我,她只会用各种办法弄明白我为什么会哭,然后试图替我解决麻烦。”
她仰头,目光滑过牌位,一路往上,试图寻找什么,然而直到天顶,也只能觅到无限的怅惘。
再好的木料雕出的牌位也是冰冷的,更何况所镇的只是一座衣冠冢。
“但现在,我把眼泪流干,她也不会为我做主了。”
贺今行听着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头去,看到一滴水珠在青砖上溅开。
他相信他的母亲神魂永在,但她永远不会再活过来。
所有死去的人,都不会再活过来。
第218章 四十
自使臣遇刺之后,进出城防戒严不说,此前争论许久悬而未决的宵禁也正式施行。每日一更四点至五更三点,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在大街上逛荡。
贺今行等人踏着第一轮暮鼓回城的时候,街边摊店已陆续归家闭门,还做夜市的越来越少了。
行至正阳门,持鸳先行回侯府,他则继续往外北城东,骑着马穿过小巷,找到一家没有门匾的小医馆。
贺冬今日也换了行头,甚至把铺面打扫得焕然如新,见到他便紧张地问:“此行没出事儿吧?”
他答:“墓园很好,香火不绝。”
贺冬便放心了,又担忧道:“其实最好是不去,这也不是必要的。”
“阿娘想祭拜王妃,我要替她完愿。”贺今行并不后悔,现在他还是贺灵朝,是谢如星的孩子,待日后金蝉脱壳,就再也没有机会。
更何况他们已经如此谨慎,只请了祭拜秦王妃的恩典,连秦王的牌位都没有见到。
贺冬也并非真的不愿他去,沉默片刻,另说起刺杀案的进展。他的医馆在刑部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