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该睡觉的往掩体下挨挤着一趟,该值守的就倚着城墙盯着西凉军营盘的方向。到如今,已经难以维持岗列,全靠硬撑着熬下去。
夏青稞把自己排在后半夜,小睡片刻,便起来替换。
不知过了多久,贺冬忽然出现在他身边,低声说:“找遍全城,才从犄角旮旯挖出些沙蒿,你且将就将就。”
“麻烦贺大夫了。”夏青稞不在意,脱了半边衣裳,把胳膊伸过去。他白日守城时挨了一刀,当时伤药不够,就只进行了包扎止血。
贺冬眼睛不太好,眯着眼凑近了,借火盆架的光给他重新清理伤口,下手总有些迟滞。
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截蜡烛点燃,方寸间立时明亮了些许。
“不早些拿出来。”贺冬把揉碎出汁的草叶按到他伤口上。
“以前剩下的。”夏青稞忍不住长嘶一声,似是为了缓解疼痛,慢慢地说:“那年我进京参考,身无一物。幸而与今行的号房相依,他带了四支蜡烛,分给我两支。我没舍得用完。”
贺冬闻言一怔,沉默地给人裹好纱布,背过身去拭了拭眼角。
夏青稞咬着牙等痛劲儿过去,将手里的蜡烛放到了垛墙上,凝视半晌,终究没有吹灭。
县令爷爷说,人世间因果轮回,善恶终报。
所以啊,天神在上,请您福佑我们。
蜡烛即将熄灭的时候,城外的西凉军营也亮起火光,少钦便金鼓大作,震响了所有人。
“西凉人来攻城了吗?”大家都惶惶地爬起来,抓紧武器。
“尚未。”夏青稞眉头紧锁,不确定地说:“他们似乎是内部出现了问题,在互相争斗?”
“内乱?好啊!”有人高兴地大叫,然而他们并不能看清里面的情形,不知事实到底如何,只能紧张地盯着远处的动静,又害怕又希冀着什么。
黑夜一点点走到尽头,黎明之际,兵戈厮杀之声终于平息。
大半座军营都塌毁了,一群人从废墟里走出,至云织城墙十丈外即停。
这个距离,足够上面的人们看清他们青肿的脸,残缺的盔甲,以及糊在上面的血。他们形容凄惨,眼睛却仍是鼓的,浑身肌肉仍是偾张的,如同饿得癫狂之后才将捕到猎物暴食一顿的野兽。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们认得出这些军士——是宣人!
“我们是朝廷新组建的振宣军,来解救大家的!大家看清楚了,不要怕,也不要攻击我们!”有军士放开嗓门叫城。
然而连续几遍,城楼上都毫无反应。
年轻的将军独自出列,走到城门前,目光扫遍上方的人,才开口:“我是振宣军信武将军顾横之,也是今行的朋友,可否打开城门方便对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匆忙奔下城楼。
还有些人精气神一松,没力气下楼,就沿着城墙滑坐下来,靠着刻在墙上的大片名字,低声说:“兄弟姐妹们,救我们的援军来了,我们没有被放弃。”
真好,真好啊。
要是你们也能等到就更好了。
还活着的人额头抵墙,失声大哭,涕泪满衣。
振宣军进了城,百姓们把将官们层层围住,胡大问出大家的心声:“将军,是朝廷发起反攻,来收复我们净州了吗?”
顾横之看着他们脸上熠熠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