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还没端上来,崔连壁就清醒了,“这是不是太少了点儿?凉饷征了八百多万,下西洋的船队带回近四百万,还有陆大人您献上的族产,近月抄没的罪臣家财……”
他比户部的郎中都要清楚这些收入,一项项算来,一千三、四百万绝对是有的。
陆潜辛带着笑同他掰扯:“北方军修补工事要了一百万,振宣军安营练兵要了不止一百万,西北军的粮草、装备、抚恤更是一笔一笔如流水似的走,少说也有五百万,再有各州卫整备,这些军费支出都和你们兵部确认过,由你们押运到各边,崔大人岂会不知?”
“再加上这两年欠俸补了有一百六十多万,各地赈灾加上安置西北流民拨款两百万,您说还能剩多少?”
“能拖欠的款项都没算进来,就这,想剩三百万都还得在账上做文章,从其他地方抠。若再扣减掉明年的各项预算,剩一百万都难。”
能用的数目立刻就降下来了。
凉饷名为抗击西凉而专门征收的税赋,实际用途不止西北军费一宗。各方面急需用钱的地方太多,国库又紧张,不可能专门放着大笔钱等日后打仗再使。
崔连壁自然明白,但这不代表他就赞同某些挪用。今日正好说:“军费所支,朝会上是报过的,一笔一笔皆有账目,我兵部拿得出。其余账目,咱们可没见过一眼啊。”
他冷笑:“盖宝殿都有钱,这才过多久,就如此紧张,连军需都要推脱?”
“盖宝殿”是上个月的事。
大雪压塌了京郊一处皇寺的宝殿。那是明德帝为贺太后娘娘五十圣寿而捐资兴建,让僧侣专为太后诵经祈福,以佑太后延年益寿。该寺的砧基道人立刻上报僧录司,请求重修。
这事本该由太常寺负责,这笔钱也本该由皇室内库支出。但因多年来工部包揽形成的惯例,僧录司转头就送了呈子到工部,请工部派人来处理。
若是傅大人还在,必然接到消息就派人拉着工匠木料过去了,修缮完毕才让宫里知晓,不大不小地邀个功。
然而当时的工部正暗潮汹涌,负责的主事自顾不暇,没精力也不愿应付这些不入流的僧人,所以直接把呈子转递到户部。户部哪儿有款拨,也就按下不处理——每日要钱的文书收一沓,一多半都被这么搁置着,往后拖。
寺庙那边左等右等,没下文,又不能一直任由宝殿塌着,怕背上不敬的罪名,就私自想法子捅到了太后那里。
太后娘娘震怒,又对着皇帝流泪道,为她祈福的庙宇垮塌竟无人管,难道这些个臣子是盼着她早死?
话到这份儿上,皇帝被落了脸,底下人能得什么好?哪怕心底揣着大不敬的念头,也得恭敬地低头告罪。
最后户部挪了笔预备正月疏通官沟的款子拨过去,工部也从宁西路调了批好木材,才把这事儿打发掉。
诸如此类,总有不得不拨款的理由。每一笔几万的银钱,架不住积少成多,做起来账就是个麻烦。
当然,再麻烦的账,到陆大人手里也能做得干净漂亮。
他革职了两三年不假,在任的、和傅大人共事的年头却到底要多许多,开复一个月,便又将户部握在掌中。
国库漏洞已久,根源不在本朝。烂摊子一年糟糕过一年,是收拾不好的,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兢兢业业勉力维持。
这道理,谢延卿和他都懂。更何况,这些钱说到底都是给上面花的,他是一点没沾,又不像谢老爷子有个宝贝孙子要顾忌,不怕摆到明面上与人分说。
只是,傅禹成突然没了,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