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任云织之后,与天南海北的诸位朋友皆有书信往来,其中自然少不了裴明悯。后来裴家郎随王正玄出使南越,又奔赴北黎,踪迹不定,便断了音讯。
如今难得都回到宣京,前几日事情繁杂,这两天忙完,少不了寻空去见一见。
张厌深知他俩感情好,有这话就是有见面的打算了,却道:“过几日再去裴府找他罢。”
“过几日?”贺今行有些惊讶,沉吟几许,大约明白了:“老师是不想让我与裴相爷沾上关系?可秦相爷没了,政事堂还需有人做主。陛下前两天让裴相爷与崔大人协理,但终归只是一时之计,长远来看,这做主的人只会是裴相爷。到时候,通政司免不了时常与他打交道。”
张厌深微微摇头:“不是还没有圣旨么?越到关键时刻,越是容易出岔子,须知古往今来,多少事败垂成。这种时候,知道也要当作不知道,什么都不做,才是最保险的。裴孟檀比秦毓章又有多少不同?他能忍十八年,岂会忍不住这一日?裴孟檀都忍着,底下人岂有不忍之理?他们都忍着,你何必去给他们递筏子?”
说到底,当局者未必无心,旁观者必然有意。
“老师说的有理,特殊时期是当谨慎些。可这样的大好时机,难道所有人都能忍住?”贺今行说道。毕竟只要裴相上位,有些事就免不了。
“再者,我与明悯在小西山因文会友,相识,总不能因为裴相的缘故,就一直疏远他。”
他想了想,拍手道:“这样,我先打听清楚他是否升职了,午间再去他衙门找他。”
“你心里有数就好。”张厌深并不强劝,“至于有些人忍不住又当如何,你且看皇帝的手段。”
贺今行应了声,又问:“不知老师何时回至诚寺?我来送您。”
“别,会有知客僧来接我,你且去做你的事。哪天休沐空了,再上山来看看。”张厌深摆摆手,拾起筷子,示意他吃饭。
贺今行还真饿了,便捧碗吃起来。
食不言,师生安静对坐,油灯昏黄,还似从前。
第二日,朝野内外开始流传风言风语,秦氏一族往日做过的恶事,都被不知名的地痞闲汉不知在何处抖露出来。
顺天府衙大门前排起长队,接收到不少相关的诉状。
秦毓章一死,御史台收到的弹劾也比前几日还要多。
御史台处理不及,一些官员便动了心思,将弹劾以奏本的方式送到了通政司。上午只有几本,下午都跟约好了似的,多达近十本。
按照规矩,贺今行需要将它们送到御前,是以下午不得不顶着烈日,抱着一大摞奏折进宫。
顺喜将他拦在殿外月台上,只道明德帝一个时辰前又犯了头疾,刚宣过青姜太医,此时正在休憩。是以只留下奏折,请他回去。
贺今行不知是真是假,但光这么拖着肯定不行。
下衙的路上,他都在想明日会是什么光景,各方又会出什么手段。
走到悦乎堂外,却从半开的卷帘竹窗看见里面不止一道人影。
那人也瞧见他,迎至门口招呼,举手萧萧,垂袖肃肃,青衫绣春鹊,朱颜凝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