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行道:“我知道你的秉性,不是怕事的人。我在想的也不是我们通政司会遭到针对,畅通言路本就是我司的职责,就算送上去的奏本是捕风捉影,主责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他是想起会试那天遇到的那几个士子,以及后来让冬叔和柳从心查到的那些线索,直觉今年这场科举里必定有猫腻。但到底怎么回事,是否真的应了现有的线索,与裴相爷有关,他却难得迟疑。
这本参劾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他两日前才在午门与裴相爷在内的诸多官员交恶,还有今日打算上呈的关于援助南越的奏疏,都因为它而变得微妙起来。
贺今行沉思片刻,起身整理衣冠:“我即刻进宫呈报。”
郑雨兴惊道:“大人,您这就做出决定了吗?不等捷报处那边……”
“幕后之人既然能把参劾送到我们通政司,多半还有其他后手,这东西我们不能久留,否则变数太多更不可控。原路返回也不好,我过了眼就是知晓了此事,却隐而不报,之后若再让陛下知道。”贺今行隐去了后面半句话,看向对方:“不论朝局如何变化,你我要始终谨记一点,我们通政司的立身之本,是陛下的信任。”
郑雨兴似有所悟,飞快地点头:“是,属下谨记。”然后帮忙把所有要送的奏本摞到一起。
贺今行说:“你亲自看着捷报处那边,再叮嘱一下今日出外勤的人,多往荟芳馆和那几个读书人常去的书斋茶肆看看,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还有……”
他示意对方附耳过来,多吩咐了两句。
郑雨兴肃容道:“属下一定时刻关注。”
贺今行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先回大直房去做事。待自己独处室内,拿出袖袋中的奏疏,看了片刻,将其收进桌下暗格里。
要呈那封参劾,其他的奏本就不便同时送上。
贺今行抱着奏本出去,路过大直房,郑雨兴面朝里背朝外站在门口,余闻道正抓着他,声音不高,问的都是些事情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做些什么之类的话。
郑雨兴回:“与咱们没多大关系,静观其变,等大人的吩咐就是。”
余闻道还想说什么,发现他来了,赶忙打招呼。
他点点头,叫他们别在这里久站,脚下不停进了端门。
自他复职之后,北楹的几间直房外面就加了人手轮值,闲杂人等不得接近。但皇城进出森严,能行走在此绝无闲人,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贺今行目不斜视,径直去抱朴殿。
明德帝在后殿道场打坐,听说他来,也没有好脸色。
贺今行心知肚明为什么,视若无睹,如常把其他奏本汇报完,拱手道:“陛下,最后这一封,或许需要宣召裴相爷和晏御史前来。”
明德帝皱眉道:“又出什么事了,需要同时叫他俩过来?”
贺今行便将今早的事一一禀来,再把那本参劾以及郑雨兴带回的纸条都呈上去,“……劾本当中没有指名道姓,只是说明有泄露、买卖考题的现象。捷报处还没有找到参劾人是谁,臣也无法判断参劾真假,退回去转送御史台,又怕泄密误事,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所以第一时间送到御前,请陛下决断。”
明德帝看完劾本捏在手中,闭了闭眼,鼻中泄出粗重的吐息。这场冥想彻底做不下去,他把麈尾扔到脚下,“还不快去宣召。”
顺喜做了个手势,常谨立刻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