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孟檀道:“无妨。这里只有你我,没有第三个人。”
阮成庸便低声道:“有没有可能是王正玄?他那个侄儿深有傲气,并非愿意屈居人下之才。秦氏树倒猢狲散,王氏想要趁机冒头,也是极有可能的。下官甚至以为——他早晚会背离相爷您。”
裴孟檀转过身看着他,嘴角的皮肉笑了一下,“我知道,所以先前一起奏请捐纳,没有允许王氏分一杯开官身的羹。我还知道,他们不是很满意。但谁不想更上一层楼?这是人之常情。”
他“不让人家得太多实际的好处,言语态度间自然要好一些。成庸啊,你不必因此想太多。”
“下官从未想过这些。”阮成庸立即说道,他向裴相爷那边微微欠身,一如既往地谦恭:“下官一直记着,科举出仕那年,秦毓章因看中了许轻名,而羞辱看轻下官,是相爷为下官说话,才让下官保全体面,之后又多次提携下官。没有相爷,就没有下官的今天。下官实在感激不尽,故而奉您为圭臬,哪怕一时看不透您的所作所为,但深知您一定有您的道理,下官只需配合就好。”
他是天化三年的榜眼,而他和那一年所有的进士,都被掩盖在状元郎许轻名的光芒之下。
裴孟檀隔着桌几探出手臂,手指抵着他的肩膀将他推正,同时道:“你有这个心,就证明我没有看错人,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是正确的选择。”
而后坐回去,说:“但王正玄现在担着礼部的堂官,会试出事他一样要负责。更何况会试举行的时候,他还没回京,秦毓章也还没死呐。”
“下官多谢相爷厚爱。”阮成庸起身叠掌行过礼,才继续说前言:“那会不会是秦党余孽,想要报复扳倒您?”
“秦、党。”裴孟檀缓缓念出这两个字,回忆起故人,目光落在虚空,平和地笑道:“秦毓章的儿子要去至诚寺做和尚,尚存些气候的秦党余孽除了许轻名还有谁?若是许轻名人在江南路,还能让他一手遮住宣京的天,那我这个左相,不做也罢。”
正商议间,门外传来畸重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停住话头,起身。
很快,有礼部官员敲门道:“相爷,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何萍,拿着御令,面无表情地示给裴相:“陛下宣召,请相爷即刻入宫。”
这在裴孟檀预料之中,应道:“好,请何公公先去前厅,本相打整好仪容,稍候就来。”
官员带着太监离开,阮成庸叫了一声“相爷”。
裴孟檀看了看屋外檐帘似的雨,“你去查查今日上荟芳馆的那些士子,尤其领头做主的。本相不信,这些人全都是热血上头,为了公平与正义挺身而出的读书人。”
说罢,正冠帽整衣领,拂袖而去。
礼部衙门距离应天门并不远,但大雨阻碍步行,裴相爷还是坐马车前去。
他的主簿在车厢内等他,附耳将宫里能打听到的消息转述。
裴孟檀听罢,颔首表示知道了,说:“方才在礼部,成庸说起往事,反倒提醒我了。你说,秦毓章,秦相爷,是那种无缘无故羞辱别人的人么?”
主簿被他侧目盯着,点头,又摇头,“秦毓章看轻的人,应该不会再多看一眼吧?阮大人他……”说到这里,顿觉不对,目露惊异。
裴孟檀靠着车厢壁,默念了两遍秦相爷的名字,而后撩起车帘。已能看到应天门两旁,栉风沐雨值守的禁军。
他回头压着声音吩咐:“想办法立刻传消息给皇后娘娘,请娘娘设法查清,近些时日,谁与宫中的太后、秦贵妃、旭皇子有过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