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孟茯将手帕递了过去,“先擦一擦吧,你在这里哭,只怕人还不知道在隔壁怎样得意呢?”
显然,郭氏没想到孟茯会这样说。
也是,按照正常人,不是该劝她看开些么?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
或是,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所以愣了一下,随即才接过手帕,捂着脸哭道:“我好苦,不如死了算。”
“你死了,春月正是高兴呢,从此后睡着你的床,将你这些年辛辛苦苦供出来的夫君据为己有。再有你的儿子,兴许还在世界上,不明真相的他,也许还在想自己的爹娘为何要抛弃自己,是不是又在找爹娘呢?若是真有朝一日他找回来了,你却不在了,他该如何难过?而且没了你,总会有别的李夫人,那位李夫人又当如何对他?你晓得么?”
郭氏了这些话,脸色越发苍白了。
但也将那求死之心给断了,想着自己不知在何处的儿子,精神有些恍惚,像是在和孟茯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啊,我的儿子不知道在哪里呢?他若回来不见了我,该怎么活?”
孟茯本来以为劝住她了,可见她这副模样,又担心起来,“嫂子,你听我一句,莫要想那乱七八糟的,只要你不死,你就是府上的女主人,孩子往后也要给你,到底怎么养,她是不是又能顺利生下来,的都是未知数,你不该这个时候就垮了。”
孟茯发誓,她只是想劝郭氏,想给她一些希望。
但郭氏听进心里去了,所理解的却不是这番意思了。
她此刻只想着是夫君背叛了自己,跟别的女人有了野种,所以她不能叫他们再这样继续快活。
想起春月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下意识将说里的帕子捏成一团,“那小蹄子,我看她能得意多久!”说罢,抹了一下眼泪,立即起身,“阿茯谢谢你,你说的对,我若真死了,他们不但不会为我难过半分,只怕还高兴得不得了。”她怎么能叫他们如了愿?
而且,儿子若是能找回来,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她要给儿子守着这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当下收拾好,朝孟茯道谢了一回,便领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李大人晓得她寻死,原本是要追出来的,但是春月忽然捂着肚子说有些不舒服,他只能留下来看着,等安顿好春月追出去,却听说郭氏被孟茯拦住,去了孟茯家里,就放心了些。
又觉得她果然是乡下没见识没气度的,自己不过是要纳春月做妾罢了,而且还是因为春月肚子里有了李家的骨血。
反正他如今看郭氏哪里都是不顺眼的,所以这厢见郭氏回来,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怎的?你不是要跳河么?如今都闹得满城皆知了,你倒是跳啊?”
若是没得孟茯那番话之前,郭氏听到李大人这样说,只怕是真活不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就是要活着碍他们的眼。
他越是要她去死,她就越是要活着!
所以理也没理会他这话,只冷冷朝李大人看了过去,“我想过了,我既然生不出来,也不能让李家绝后,往后好好养着春月,等她生了儿子,就抱到我屋子里来,我几年也才三十有一罢了,虽是生不得,但也能给老爷养出一状元来。”
李大人闻言,有些惊讶,不过这正合自己的心意,当即表情松缓了些,“你早能这样想就不错了。”
郭氏叹了口气,似乎承认了今儿是自己的错,随后朝李大人说道:“往后府里的事情,夫君也不用操心了,好好照顾着春月就是。”
不管府上,正好叫她一手抓起来,把所有东西都攥紧在手里。
当晚就将李大人的东西都搬到隔壁的院子里去。
可一想到春月母子俩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就气不过来,只喊了常在身边伺候的婆子进来。
这婆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在孟茯面前隐射郭氏不知足的那个。
“夫人。”婆子心里正在盘算旁的,如今有些不情愿伺候她,总觉得老爷都被她赶走了,往后怕是春月那头要得势了。
却听得郭氏说道:“我瞧见你家檀香也生得标致利落的,可是定了婆家?”
婆子心里疑惑,嘴里应着,“定了,府上看门的小子。”
郭氏不禁有些惋惜:“可惜了,这样个标志的,我还想着如今春月那里不方便,我身体又不好,老爷身边却不能没人服侍,正寻思……”
然她话还没说完,婆子立马道:“不过就是随口提过,也还没正经下聘,既然夫人给的恩典,是檀香的福气,明儿老奴就领她到跟前来。”
“既如此,你现在就领她过来,也不用等明日。”郭氏是一刻也不想多等,明儿就她不想看到春月耀武扬威的脸。
如何叫春月堵心?当然是再给老爷添一房美妾。
婆子有些犹豫,心里想着这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就听着郭氏说道:“我是真真瞧不上那春月,她真生下儿子,我也不愿意养,可你家檀香我看着就喜欢,将来生的娃儿,想来也是十分伶俐可爱的。”
婆子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也不觉得急了,反而觉得慢。
那春月都怀上了呢!若是女儿早些伺候上老爷,也快些有好消息,没准还能赶在春月跟前先生儿子。
又是大的,又是夫人喜欢的,那往后不就是府上的嫡出少爷了么?那春月生的还算个什么屁?到时候春月的老娘还有什么可显摆的。
于是连忙起身,跑回家去,将女儿带来见郭氏。
孟茯哪里晓得,不过半日的功夫,隔壁李府里又添了一房小妾。
她还在感慨这世道和这男人,对女人的诸多不公允。
还在可怜郭氏。
哪里晓得郭氏却是跟着那脱胎换骨了一般,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大人虽有些觉得奇怪,但白送到床上的美人,不要白不要,何况有是郭氏送来的,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
孟茯隔日下午听得这消息的时候,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好半天才道:“这李嫂子是糊涂了吧?”
拓跋筝也在,听得也颇为吃惊,只问着孟茯,“你确定昨儿果然将人劝住了?”
孟茯想了想昨日自己的那些话好,好像没什么毛病?只简单与拓跋筝说了一回。
拓跋筝听了,忙道:“只怕是因你那句往后的事情未知,春月又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才叫她起了心思,给李大人重纳妾。”
又忍不住有些意外,“想不到这李夫人平日看着是个老实的,想不到也如此会算计,她如今怕是想看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了。”
孟茯也反应过来,“是了,若是春月一家独大,往后少不得是要压着她,倒不如再给春月找个竞争对手,到时候若这檀香真也有了身孕,两房小妾还不知道要怎么斗法呢?”
都想生儿子,又都不愿意对方生儿子。
那怎么办?只能是让对方没机会生。
这样即便是其中一房得益了,儿子都要给郭氏来养,她若是管不着下面的小妾了,还能继续给李大人找更年轻更漂亮的。
让她们继续斗。
而她,不管怎样都得益,只是要这前提,她心里对李大人没了情。
若还有半分情,往自己男人床上送女人,怕是心里也不好过的。
两人吃惊一回,再也不敢小看任何人了,这狠起来,再老实的人都能长出凶利的虎牙,果然是应了那一句,兔子急了还要人。
说着,便往铺子里去,回来时这事儿已经在府上传开了,都在偷偷讨论此事。
唯独这沈清儿则是沉闷闷地到跟前来,“小婶,我爹娘他们来了,住在西唐街,我不想去,我留在这里行不行?”
这来得也太快了,孟茯感觉才听沈夜澜提,还以为要过几天才能到呢。
“没事,想住就住。”不过躲在这府里似乎也不是法子?多半二嫂要过来的。
当下问着她,“何时来的,我虽听你小叔提了一回,却没问清楚,不然应该去码头边接他们才是的。”
“小婶还是莫要去,来的也不单是我爹娘,不然我也不用这么郁闷了。”她更气恼的是,前来禀话的婆子说,是阿瞳自己想来南海城善心,母亲为了她还劝说父亲一并来。
她晓得自家的亲阿娘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觉得她不该做出这么蠢笨的事情来?
小妾想要天上的月亮,她怎么不去给摘下来?样样都千依百顺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阿瞳肚子里怀着的孩子是阿娘的。
孟茯当然晓得阿瞳也来了,可沈夜澜自己都不待见阿瞳,自己犯不着为此生气。再有二哥沈昼言和二嫂都跟着呢?难道阿瞳还能当着他们的面,纠缠沈夜澜?
只是沈清儿却是替孟茯担心,“都说她是个好姑娘,可是好姑娘怎么可能惦记别人的夫君?她嫁了我阿爹也不是诚心的,这一次来南海郡,我心里怕她乱来。”
孟茯听得这一番话,见清儿竟然为自己忧心起来,既是高兴这孩子没白疼,又觉得太过于早熟了。拉着她的手在一旁的凳子上挨着坐下来,“你这个丫头,可见先生们布置的作业还是太少,还有闲心去操心这种闲事。何况你也不想想,当初她年轻美貌未曾给你爹做妾的时候,你小叔都没瞧上她,现在又怎么可能?”
难不成沈夜澜还有那喜好他人妻子的喜好?
沈清儿不由得红了脸,她倒没往这方面想,就是单纯觉得阿瞳来者不善,所以想提醒着孟茯罢了。
如今得了孟茯这些话,觉得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她真有本事缠住小叔,也不会有小婶了。但心里好奇,“小叔整日在外面,小婶您都不担心么?”
这个问题,曾经司马少熏也问过孟茯。
孟茯起疑的后果太严重,她已经不想重来一次。
那沈夜澜当初归来一次,每一次出门之前,必然是叫她下不得床一次。
所以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道:“我信你小叔。”
“真好。”沈清儿居然有些羡慕小叔,能得到小婶连理由都不需要的无条件信任。心里忍不住想,往后若自己嫁了人,是不是也会这样对自己的夫君呢?
她才想着,拓跋筝便来与孟茯说,“晚上沈二爷一家要过来拜访,你家三公子应该也会回来,可要我让兰若做些准备?”
拓跋筝本想说一家三口的,但是见到孟茯旁边还有个沈清儿,便将那话咽了回去。
但心底还是觉得这沈昼言着实不靠谱,竟然连妾都给带来了。
“准备吧。”孟茯颔首,但想到阿瞳的双身子,便叮嘱着:“食材配料让兰若看着些,有孕妇。”
“你还要让她上桌吃饭?”拓跋筝反问。
一个妾罢了。
孟茯还没言语,沈清儿却已率先道:“筝姨敢不敢和我打个赌,若是没给阿瞳准备位置,我阿娘肯定会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
拓跋筝看了看沈清儿,见她不是跟自己开玩笑,方将目光转向孟茯,“那我还是让人将她的位置准备好吧。”
待她去了,沈清儿耸了耸肩膀,唱着:“我不去就山,山便来就我~”
“这孩子……”怕是要给她阿娘折腾疯了。孟茯扶额,然而她一个外人,还插手不得二伯屋子里的事情,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沈清儿。
西唐街,沈昼言别院中。
阿瞳的小腹已经十分显怀了,但穿了那齐胸的襦裙,加上她身材纤细,倘若不是从侧面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她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开窗对镜,哪怕是有孕在身,她的面容还如同青枝少女一般,看不出半点妇人的痕迹。
身后的丫鬟替她仔细簪好了从院子里刚减下来的白色小花,看着又平添了几分馥雅。
与门口等着她一起去沈夜澜家做客,有些老态的房素屏相比,越发显得清可人。
“夫人真好看。”丫鬟由衷赞了一句。
“是么,我也觉得好看。”阿瞳对着镜子侧头照了几回,十分满意。这应该是三公子喜欢的样子了。
按理说,她又重来了南海城,马上就要见到三公子了,她该是开心的才对?
而且房氏对她又是百依百顺,还允许下人们直接唤自己夫人。
可这样的无条件顺从,让她反而觉得心里不安了。
早些时候,她只是提了些小要求,房氏答应了她,她还沾沾自喜,到底是人老珠黄比不过自己了。
可是当她的要求越来越过分,房氏在自己的面前越来越卑微,阿瞳反而觉得没有那么高兴,甚至觉得她不对劲。
尤其是房氏为了维护自己,还不惜跟她一双儿女闹翻。
这让阿瞳就觉得越发不对了,所以又变本加厉提了个要求,要来这南海郡,还要二爷一起陪着。
阿瞳不信,房氏还能继续忍,继续装。
本来想等着房氏发怒的,可是却没想到,房氏居然办到了。
她心里又欢喜,又害怕。
欢喜的是终于可以见到三公子了。
害怕的则是房氏的这些举动,太奇怪了。
她移着莲步,让丫鬟扶着,缓缓朝门口走去。
听得外面传来沈昼言不耐烦的声音:“怎么还没好?竟如此麻烦?”尤其是他想到阿瞳此番来南海郡为的是什么,心里就更烦躁了。
男人就是,即便他不喜欢了,但也不允许这个女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
随后是房氏温柔的劝说声:“阿瞳年纪还小,喜欢精致些,夫君就莫要再催了,何况她还怀着身子呢。”
扶着阿瞳的丫鬟明显感觉到阿瞳身子颤抖了一下,不知所以,只连忙道:“夫人小心些。”
外面的房素屏听到,随后推门进来,亲手从丫鬟手里接过人,小心翼翼地扶着阿瞳跨过了门槛。
房氏这副样子,莫说是她一双亲儿女看不下去,就是沈昼言也看不下去了。
心里没由来对她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阿瞳怀孕他很意外,本来从京城回来,他就打算以后跟房素屏好好过日子了,也不折腾了,找多少个人,终究都不是那个人。
又何必呢?而且孩子都大了,兴许再过几年,就要做祖父祖母。
可没想到回了河州后,却听闻阿瞳有孕的事情。
他以为房氏会哭会闹。
可是房氏不但没哭没闹,反而马上阿瞳安排各种伺候的人手,更是亲自照顾她的起居。
眼看着她又亲自去扶阿瞳,只过去一把蛮横地将她拉到一旁,万分不解:“素屏,你是正室娘子,哪里有你去扶她的道理。”
“咱们是一家人,阿瞳又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她年纪小,如今有了身孕,就该我来照顾。何况京城一事,我母亲能沉冤昭雪,阿兄能得救,都是因你的缘故,现在阿兄还要靠你,我欠了你这许多,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还清楚。”房氏语气平静,态度诚恳又卑微。
可偏是这样,越是让沈昼言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又觉得自己是个禽兽,当初怎么就想着纳了阿瞳呢?一面握着她的手解释道:“素屏,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那些都是我该去做的,你不要想着欠我什么。”
房氏温柔地笑道:“夫君既然这样想,那我就该好好替夫君分忧了。”一面回头看了一个人凄凄扶着腰身站在门槛外的阿瞳,“好了,我去扶着阿瞳,莫要叫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说着,便抽出手,朝着阿瞳去了。
沈昼言朝阿瞳看去,果然见她扶着腰好不可怜地站在那里。
但想着后面就是墙,她倒是靠墙就好了,何必做出这副模样来?当下只觉得她心机太多,房素屏又太老实,看也不想多看阿瞳一眼,直径一个人先走了。
也不管身后的房素屏跟阿瞳。
阿瞳心里惶恐,只因沈昼言对自己露出那厌恶的表情。
她也发现了,房氏对自己越好,沈昼言离自己似乎就越远。
但是,像是方才那样嫌弃厌恶的目光,她还是头一次看到。
上了马车,吹着这阵阵海风,阿瞳才觉得舒服了些,只是看到一旁坐着的房氏,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又见沈昼言在前面的马车上,便壮着胆子问房氏:“你到底想干嘛?”
房氏依旧笑得温柔,纤白的细指却是指着外面这繁华的街市:“你看看这热闹繁华的南海城,你应该就明白,为什么三弟当初不要你。”
阿瞳其实私底下不止一次质问过房氏这样对自己的目的。
但是每一次房氏都没有回应,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笑得她头皮发麻。
所以现在听到房氏这话,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
房氏却是仍旧笑着,远远看着,温柔慈目,“你不是自诩为才女,从小在婆婆身边长大,更是饱读诗书,难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
“你……”阿瞳哪里还没明白?她在辱骂自己,辱骂自己不如孟茯?当即气得那一张妆容精致的小脸扭曲不已。
“夫君看过来了。”房氏笑意盈盈地提醒。
阿瞳猛地抬头朝前面的马车看去,正好对上沈昼言的怒容。
她一时又急又气,“房素屏,你个阴险小人!”
“别骂了,夫君虽是听不见,但是他又不瞎。”房氏不单嘴上说,还一面轻轻地用手安抚着气得发抖的肩膀。
沈昼言的确听不见,且不说马车之间有距离,而且街上又如此吵闹。
但是他不瞎,他能看到此刻的阿瞳是怎样作威作福,践踏房氏。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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