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双峰县第一天,孟茯便让李君佾拿了个小本子,去景州搬来的百姓家中做调查问卷。
不是什么大事情,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最是能深入百姓之中,晓得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也能清楚深刻地了解,朝廷又需要给他们做什么?
“鼻子下面就有嘴,他又不是不会问,你担心什么?何况正是因为他孩不能像是你们一般,能与老百姓自然而然融于一起,不用他们开口你们就知道他们缺什么,所以我才让阿佾去的。”反正沈夜澜说了,需要一个盛世治世之才。
什么是治世之才孟茯也不懂,但天下就是这千千万万老百姓组建而成的,他们就是地基,朝廷就是上面的高楼。
倘若地基腐烂了,上面的高楼修建得再怎么繁华也会倾倒。
所以想要保持高楼的繁华,那必须将地基打好,而且还要时常维护。
但不从高楼上下来,不亲眼看看这地基,不做了解?又怎么知道如何才能让地基坚固不可破呢?
所以她现在就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让李君佾融入老百姓之中,不用将来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下面老百姓们如何生活,还需要从别人口里转述。
眼见还不一定为真,耳听就更为虚了。
等着从层层官员口中得知,只怕最初的消息已经变成得面目全非了。
但如果李君佾一开始就知道老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到时候是真是伪,他一下就能辨明。
若飞听到孟茯的话,没再说什么,只与她回着旁的事情,“城外三里外,都是建造窑厂的好地方,但是到时候开始烧窑,到时候打算直接用双峰县北边露天采来的石炭,这样只怕还是会影响到附近村子的老百姓,所以您看要不要再往外移三里?”
“可以。”孟茯颔首,说到底还是为了老百姓,总不能还没开始赚钱就先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那石炭便是煤炭,离村子太近的确不好。
若飞记下,“但如此一来,便要为此专门修建一条路,只怕原本的预算是不够了。”
“不妨事,多出来的,你到时候写清楚,让账房直接支银子就是。”修路算什么?何况这双峰县的路原本就要重新修葺的。
一面问着他,“一级工匠可都统计出来了,如今有多少个,考核确定没出错?”这打算长久做的,所以与其往后改革费劲,倒不如一开始就尽量将这体系给完善。
所以孟茯与时隐之商量了一下,便将这些景州来的工匠们分划考级,按照等级拿工钱。
这样一来,好人才既不会被埋没,他们所得到的报酬也能对得起他们的能力和付出。
于是为此就设了一个等级考试。
“时叔叔与几位大人一起监考,证件已经发布,所盖的印章是进贡的印泥,里面添了藕丝,遇水也不化,别人模仿不得。”若飞回着,觉得阿娘这个法子极好,很是公平,而且这样的等级考试每年都有,今年失利没有考上的,明年可以再继续考。
只要考上去了,月钱自然也按照等级提高了。
他继续回着孟茯的话,“一级工匠如今有三百多个,第二场还没考完,兴许还能有百来个,按照阿娘你们的计划,应该是足矣了。二级工匠我粗略估计有七百多左右,三级一千多,余下的便是四级。”
孟茯颔首,这样算起来,工匠已经足够了,马上就可以动工了,“回头你得了空闲,去与戎岚商量,翻个好日子,准备开工吧。”
如今已经是万事俱备了。
戎岚因熟悉景州话,所以被他师父时隐之打发了过来,如今做着这边的小管事。
许多景州人说官话不怎么利索,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从前家里地势偏僻一些的,所以还是要靠这戎岚来交流。
关键这些老人里,好多都是一级工匠。
若飞点头,但觉得兹事重大,怎么能让他们俩来决定,于是有些紧张,“阿娘,这等大事,还是您们做长辈的来决定吧。”
“开工的确需得个好日子,是能安人心的,不过比起旁的事情,这又算得了什么,你们自己做主便是,若实在不信任自己,就到街上多找几个先生翻书看看,总能推出一个好的日子来。”孟茯想说这都是封建迷信,还要看什么黄道吉日?
今儿天气不错,看着其实就能动工的。
但是她得考虑大众,还是随波逐流了。
若飞去吃过午饭,便立即去找戎岚。
虽各自有一处院子,但离得并不远,连车马都不用,便直接走过去。
戎岚也才用完了饭,手底下有人来问出租车马的事情,那人是他从前生意来往的一个旧友了,家中如今也是不做原来的生意了,如今双峰县人多起来了,正好这双峰县还没有出租的马车,于是便起了这心思,但没旁的门路,只认得他,便来问意思。
若飞了是和,他正跟人说道:“这双峰县的人往后只会越来越多,只怕比那石头县还要热闹,到时候这出租的马车想要再办手续,只怕就不是这样容易了。你们若是有这想法,就早些活动起来。”
那人有些忧心,“我已经做好了各样准备,也请人写好了折子,准备送到衙门里去,但是我爹觉得这双峰县的路不如南海城里平坦,只怕一个月下来那赚的银子,不够修马车的费用。”
“这有什么,路马上就要重新修葺了,还是原来的那波人,速度质量都是有的保证的,很快这路就修好了,到时候人人都争相做这门生意,想要再办理手续,只怕就不如现在松缓了。”按照戎岚的经验,到时候只怕到时候能办理这出租马车牌子的,只能是那些家中无收入来源的人家了。
而像是眼前这朋友,依照他家的家庭条件,基本是被排除在外了。
那人听罢,简直是将他的话做真经:“如此,我这回去便与父亲好好商量,劳烦戎岚兄了。”当即便做谢告辞,见一旁等候着戎岚的若飞,因见他年纪还小,还穿着一身圆领道袍,便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书生。只冲他作了一揖,便离开了。
出了这大门才有些后知后觉,“方才那个小先生好生眼神,哪里瞧见过?”
身后的家丁听罢,只同他解释道:“那是知州大人家的大公子孟若飞孟公子,虽不是大人夫人亲生,但是与那亲生的没两样,如今夫人来此还特意将他领在身边,听说还分派了不少事务给他,可见是寄予厚望的了。”
这人听罢,忙不迭后悔起来,“我说呢,怎这般眼熟,前儿才瞧见他跟着沈夫人身后呢!”刚才自己应该再客气些,与之多搭几句话的。
人家也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到时候一来二去,若是真能熟络起来,只怕是数不尽的好处了。
身后的家丁见他这副表情,如何想不出他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便道:“少爷也不必惋惜,您认识一位戎岚公子已经了不得了。”
那人听罢,心说也是了。
一个人一辈子哪里有那么多好造化?
如此也就想通了。
戎岚与若飞这一头,也正好在说这人家里的事情,然后便提到出租马车之上来。
最后才进入正题,只是戎岚也不曾做过这等事情,晓得孟茯全权交托给他和若飞了,心里觉得沈夫人可见还是看重自己能力的,所以断不能出半点差错。
便道:“咱先找几位老先生推算一回,自己也翻书瞧瞧。”难道这就近里,还挑不出一个宜动工宜土的黄道吉日?
“我正是这个意思,凡事求个大吉大利。”
说罢,那戎岚便问起他:“沈夫人在这边可是适应?”
若飞不查,只当他是个心细之人,待谁都是如此的,回道:“我阿娘从前苦头吃多了,人人虽觉得这双凤县又破又败,但在她眼里,仍旧觉得是个好地方,自是能适应的。”
戎岚听罢,心中不觉得有些难过,从前自己怎就不认识她?这些日子他暗地里打听了许多孟茯从前的事情,好生心疼。
“怎么了?”若飞见他垂头不言语,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啊?
戎岚收回思绪,“没事,只是想着你阿娘着实太辛苦,她贵为知州夫人,应该也跟那些贵夫人一般在府中享福才是。”每日就看看什么新来的料子或是胭脂水粉,可孟茯却要操心这些事情。
若飞这才觉得他有些奇怪起来,嘴上则回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何况这世界万千,人人却是不同,旁人的喜好不见得就合适你自己,我阿娘眼下所做的一切正是她所喜欢的,所以即便是辛苦,只怕到她心里也是幸福的。”
戎岚心中有些诧异,但若飞的话听起来好像又是那么一回事,于是便又想。也是了,她这般厉害,的确不该跟别的女人一般,只在家中相夫教子,如此的确是可惜了,而且她只怕也不快乐。
而眼下这双峰县的建设势必要好起来,不然白费她远去千里,到那景州寻觅人才了。
这般想,便下定决心,倾尽所有全力,好好地将这双峰县的事情做好。
做得越好,兴许她就越高兴。
若飞年纪小,哪里想得到戎岚问这些后,心里想都竟然是如此?反而滔滔不绝地与他说着接下来两人还要合力办的事情。
不知不觉,竟是已天黑,两人说得起劲了,若飞也没想到要回去吃晚饭。
孟茯这里以为他去了外面,也没想到打发人去隔壁请,只同李君佾一起用晚饭。
但见他一脸倦意,时而又皱着眉头,心中疑惑,问道:“怎么,可是遇着什么为难之事了?”
李君佾的确遇着事情了,听到孟茯问,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怎的,有老百姓对衙门的安排不满?”孟茯问,见他吃饭也心不在焉的,便拿了公筷给他夹了菜:“一边吃一边说,咱家饭桌上没那么多规矩。”
李君佾看了看孟茯夹过来的菜,点了点头,“没有不满,只是有的人家上下十来口人,但其实会手艺的也就是父子两个,但是他们的工匠评级太低,银子养活这一家子,有些吃力。”
孟茯听得这话,“所以你觉得还要给他们什么好处?”
李君佾颔首。
却听孟茯说道:“老话的确说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若是因为他们家的收入低,咱们就要给予补助的话,那岂不是让他们有恃无恐?往后怎么可能还想着上进呢?反正银子不够花朝廷会给予补助。这样是不行的,咱们的工钱都是仔细综合过南海郡的物价算过了,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如果他们自己能力不够,还想得到跟那些努力的人一样的生活水平,这是不对的。”
再何况,当初在景州,他们这一家子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现在有了大院子好房屋,能吃饱穿暖了,却还想着大鱼大肉,这肯定要不得。
孟茯见李君佾垂着头,也不晓得在想什么,只继续说道:“而且这种的情况一旦开了先例,别人就会跟着效仿,这样一来,对那些努力的人就不公平。所以不是咱们不帮他,而是他们自己也要想办法,何况这双峰县里男女都可以出门做工,又不单单只是窑厂招工。”
他们家别的人口难道的偶是老弱病残?
于是问道:“有几个成年人?其余的可是有重病在身,无法劳动?”如果真是这样,衙门里可以给予些补助银子。
若飞回道:“除了这能上工的父子俩,还有一位老妈妈,还有他们家的大媳妇,跟着三个孙子孙女,最大的也才六岁而已。”
“那这也才七口人,其他的呢?”孟茯问,既然是十几口分到大院子的人家,怎么才数出七个来?
“他们家还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姑娘,姑娘代嫁年纪,说是不好抛头露面。小儿子老妈妈说他小时候身体弱,吃不得那些苦。”这也是李君佾发愁的缘由。“还有一个是老妈妈的亲弟弟,因为家穷,所以没讨着媳妇,如今跟他们一起,每日烂酒,也做不得什么。”
明明还有三个好手好脚的人,却要等着父亲和大哥来挣钱吃喝。
还有那个酒鬼。
孟茯怎么觉得这老大就是牛马畜生,苦命干活养活弟弟妹妹和酒鬼舅舅。
一时有些气恼:“这样的人家,登记的时候应该给分出来。那老大一家子还不晓得怎么吃亏呢!”
李君佾有些意外:“姑姑您怎么知道?”明明已经吃上白米饭了,可是今儿他去的时候看到那老大家的三个孩子吃的是米糠扳指菜叶子。
后来细问之下,才晓得老太太觉得他们吃了浪费,所以拿一部分白米换了银子,买了这米糠回来给他们三个小的吃。
当下只与孟茯细说起来。
孟茯听罢,都替那老大一家生气,一面问着李君佾:“那你这想了一顿饭,可是想出了对策,打算怎么办?”
要说这只是一个小家庭的事情罢了。
但朝廷不就是一个大些的家庭么?
往后这样不可理喻的事情李君佾还会遇到更多。
所以孟茯有心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
李君佾愁眉不展,“我了解过了,这老大一家的确是亲生的,但因为老太太有些偏心,又不喜欢大媳妇,所以如今老大家的日子不好过,如果他们想要分家是不可能的,老太太不同意。所以想让他们分开,他的工钱不会白白被拿走,自己的儿女继续吃糠咽菜,只能是衙门推出新令,强行让他们分家。”
但这不现实,自来就没有这样的律令,强制分家,到底还是要他们自己亲口提起,自己去争取,旁人是帮不上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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