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只觉得此刻自己浑身酸软得难受,这都是方才不受控制后大笑而引起的后遗症,这比身上直接被砍几刀还要难受。
但想到自己就这么出卖夫人,终究是过意不去,试图咬舌自尽。
不过还是被拓跋筝先一步发现。
再一次被点了穴道。
几番几次折磨,终究是没受得住,真的投了。
然后与孟茯解释他们的身份。“我等当年受命保护夫人离开,所以才避开李尚的暗算,伺候便一直随着夫人隐居在西域一带,伺机为将军报仇!”
“夫人?”孟茯有些不信他这话的真实度,“蒙将军的夫人,她不是一只在京城么?”方才她也说过了,蒙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是玉簪么?
也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生母。
却不了赵德‘呸’地啐了一口,“她不配,若不是她跟那狗皇帝有私情,为了进宫,怎么可能害得蒙家数万人一起葬身于黄沙之中?”
孟茯有些懵了,只觉得蒙家的事情,似乎离她所知晓的一切线索都越来越远,一时也不晓得到底是哪个真,哪个假。
“那你们保护的夫人是何人?”孟茯按下心中的诸多疑惑,这会儿也没顾得上去生气对方骂玉簪一事。
当下只想先将这赵德所知晓的一切问清楚,至于是对是错,再去查。到时候如果真如他所言,孟茯自然会说什么,可若是她冤枉了玉簪,孟茯当然也不会放过他。
“其实也不算是我们夫人,我们大将军魂都被玉簪那妖女迷得三魂七窍没了去,她是玉簪的妹妹纱曼雅。”
这名字,明显不是齐国人的名字。孟茯与拓跋筝相视一眼,有些不解,玉簪怎么还有个妹妹?她不是被蒙家收养的孤女么?
然接下来便从这赵德口中得知,原来玉簪的母亲是西域一小国楼云公主,楼云国破后,她流落到了中原,嫁了一位中原男子。
“说来这人你们只怕也晓得,他便是鼎鼎有名的国医圣手孟兰陵。”赵德自己说出这孟兰陵的名字后,下意识地朝孟茯看去,“你也姓孟。”
是啊,孟茯也姓孟。所以她跟沈夜澜不止一次想过,可能当初将自己带出来,甚至将自己养大的祖父,可能是蒙家的人。
但为了隐藏身份苟且于世,所以将蒙改成了孟……谐音而避世。
可如今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孟茯现在仍旧不信他这话,因为这位国医圣手孟兰陵死了最起码五十年以上了,而且据后人所写的孟兰陵传记,他一生并未娶妻,弟子也没有,身边只有一个小小的药童。
但他去世后,药童便也没了踪影。
所以他哪里来的女儿?而且还是两个。
而她越是不信,赵德就越是要与她解释,“谁也没料想到他正值青年就走了,而且他又是隐世之人,行事低调,成不成亲外人如何知晓?反正楼云公主死后没多久,他也殉情了。长女被蒙家收养,次女便是我们夫人,随了楼云旧部一起回到西域。”
因为孟兰陵的妻子楼云公主是西域人,长女玉簪虽随了父亲,没有半点西域人的模样,甚至相貌平平,谈不上有半点出挑之处。
但纱曼雅却完美继承了父母的基因,不但有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璀璨眸子,还有一张绝世倾国的面容。
也正是两姐妹相貌天差地别,而且身处的环境不一样,所以谁也没想到她们会是姐妹,一直等到玉簪随着蒙将军一起出征,在边境遇到了纱曼雅,经过种种事情,姐妹俩才相认。
“纱曼雅夫人才是全心全意为将军着想,可将军却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般,一定要娶玉簪,那狗皇帝……”提起李尚之时,赵德偷偷探了孟茯一眼,生怕孟茯恼怒。
然却得了孟茯一句:“当今大齐皇帝,的确做得不怎样,你继续说。”
赵德闻言,心中有些愕然,有这么说自己亲爹和当今圣上的么?一面继续说道:“反正为此还与李尚起了纷争,为后来的事情埋下了后患。不过我们也只是下面小小的百夫长,上面这些人的爱恨情仇到底如何,却不是很清楚。”
就晓得结局,蒙家军全军覆没,被淹没在黄沙之中。
简直是可笑至极,所向披靡的蒙家军没有被敌军所打败,却死在了自己的君主手中!
这样的深仇大恨,他们如何能放过?
听得他的这些话,虽不晓得有几分真假,但是纱曼雅这个人,从前一直不曾出现在各种流传的版本里。然现在看来却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沉思片刻,转而又问起他,“颂岚是怎么回事?”
赵德到底是个武行出身之人,可见是并不擅长于动脑子,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有怀疑孟茯刚才不过是诈他罢了。
所以听到孟茯问,想起颂岚的背叛,若不是被绑着的,只怕是要气得跳起来,自己气了半响,倒也没马上回孟茯的话,而朝马车里被点了穴的那一堆年轻黑衣人:“方才的话,可作数,你不会杀他们?”
孟茯颔首。“作数。”
赵德其实心里有数,自己没能藏住秘密,愧对于夫人,就算是孟茯留了自己的性命,可自己也无颜去见夫人了。但他们不同,他们都是四处捡来的奴隶,好不容易摆脱了奴隶的身份,像是个正常人一般活着,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去死。
他又想起颂岚以往说的那些话,还有孟茯在南海郡的所有行事,从未害过一个人,因此便想要赌一把,信了孟茯。
一面与孟茯说道:“我看你也是知晓黑白,懂得是非之人,说了与你听也无妨。”
原来落雪山庄地处夏国与齐国边境之上,而落雪山庄多做的都是那木材生意,各个弟子奔走四处。
而时隐之的大弟子颂岚,便是常走于西域。
“我们少主与颂岚来往过密,从前也借着乔装成他的样子借了他身份办了几桩事情,所以当夫人得知落雪山庄要迁移到南海郡的时候,便让少主彻底装扮成颂岚。但是没想到将近半年前,落雪山庄的庄主才将颂岚召回。”
而回来的便是他们的少主云什,至于真正的颂岚,被他们夫人软禁着。
他们也是那时候一起来的,来后头一件事情就是发现了孟茯的长相,然后晓得了孟茯是玉簪的女儿。
然后开始准备刺杀,纱曼雅则一定要云什亲自动手。
而云什迟迟不动手,赵德等不及了,便有了之前的事情。
孟茯有些震惊,只怕时隐之还没察觉到他的大弟子其实已经换了人,但是也有些意外,云什一直没有杀自己,又是为何?
又见赵德这里问不出什么,便将他扔回马车里,与拓跋筝坐在芭蕉扇下分析赵德给的这些信息。
时间过得倒是飞快,转眼那烈日落幕,星斗转移,竟已是月上中天。
夜里还是有些凉飕飕的,孟茯虽然点了驱蚊的盘香,但在这树下到底不如马车里舒服。
可奈何马车里塞了那么几个大男人,拓跋筝也不乐意进去,只得朝孟茯催促,“你确定留的消息,他们今晚会来?”
“书香那样细心的人,别人看不懂我的信,她肯定是能看懂的,兴许要不了半个时辰,接咱们的人就来了。”其实孟茯有些心虚的,但是信鸽总共就能带那么点纸张,哪里够自己长篇大论,所以只能简单提了。
现在就指望着书香能找到自己在这里。
拓跋筝叹着气,对孟茯有些不大抱希望,只将毯子扔给她,“我习武之人倒是没关系,到了半夜里水汽重,你别叫冷。”
然还真跟孟茯所言没差,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在人在天便来了。
连夜拉着这赵德等人往城里赶去。
但仍旧是到了第二天辰时二刻才到城中,孟茯连歇都没歇一下,便要去时家。
不过被拓跋筝拦住了,“我去吧,你先回去休息。”
孟茯没她手脚快,刚要拒绝,拓跋筝却已经下车,转头上了去往时家的出租马车。
如此孟茯也只能作罢。
只是家中也无人,沈夜澜如今还在那九龙海沟呢?所以只能将从赵德这里的信息都先行写下来,又简便地与沈夜澜传了书信。
忙完种种事情,已是午时左右了,喊了兰若来一起吃过午饭,准备去铺子里的,却被兰若劝着去休息。
昨夜在马车里,因一下接收了这么多信息,明显有些兴奋,也没休息好,这会儿的确是有些乏的。
所以便回房去。
只是刚上楼脱了鞋子,出于直接孟茯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不其然,下一瞬不知道哪里刺过来的剑,就悬在她的脖子上。
“这,有话好好说?”孟茯心想,他若要杀自己,应该半年前就杀了,用不着等到现在。
原此刻将剑悬在孟茯脖子上的,也非别人,而是冒充颂岚好几年了的云什。
但现在仍旧是顶着颂岚的脸。
他昨日发现孟茯走后,本是松了一口气的,可下午些时候发现赵德他们全都不见了,就晓得事情不妙,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搪塞戎岚,一路追来。
可沿途一个人影也不见,直至半个时辰前,他才晓得赵德等人被抓了,而拓跋筝去了时家,只怕自己的身份是没瞒住。
身份终究是假的,本就瞒不住。但云什到底不能看着赵德他们死,晓得孟茯身边现在没什么人,所以便冒险来了。
果不其然。
“将他们放了。”脸还是颂岚的脸,但声音却明显不是从前的声音了,有些粗粝,孟茯怀疑,这想来才是云什原本的声音。
孟茯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有种感觉,云什不会杀自己,所以也没有多慌张,反而淡定道:“我不会乱杀无辜,这一点你应该最是清楚,但让我将他们放了,也不可能。最起码不是现在。”
然孟茯怎也没料想到,云什竟然朝她保证道:“你放人,我会立刻带着他们返回西域,不会再踏足南海郡半步。”
听着他坚定的口吻,孟茯其实是愿意相信的,但是从赵德的口中所描述的一切来看,这个少主似乎没有多大的权力,几乎都是由着纱曼雅,也就是自己的姨母做主。
所以即便她相信云什,但她不信纱曼雅啊。所以给拒绝了,“我不信你母亲。”孟茯忍不住想,莫不是云什一直没杀自己,哪怕现在没有动杀心,难道是因为他们是表兄妹的缘故?
云什显然也没想到孟茯如此直接了当,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但抵着她脖子的也没有松开。
这样僵持着,虽他没有杀自己的意思,但到底是不安全,孟茯只觉得自己若是虚晃一下,这锋利的剑刃绝对能将自己的喉管给割开,所以缓缓抬起手,试图想要将这剑推开一些,“其实并非要兵刃相见,你是个明白人,上一辈人的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而且杀了我,蒙家军也不可能活过来。”
而且她冤枉啊。蒙家军覆灭的时候,她这个人还没出生呢!
这话,云什还与赵德说过。所以现在听到孟茯对自己说,不免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也将剑松开了。
只是还没等孟茯松口气,孟茯就发现自己动不了。
耳边响起云什的话声:“你信不过我母亲,我也信不过旁人,你须得跟我走。”不然没有办法保证赵德他们的性命。
然后孟茯就被他扛起。
滋味的确不好受,只觉得胃里刚吃下的东西都要被颠簸出来,好想与他说一句,放自己下来,自己会老实跟他走。
但是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哑穴也一并被他给封住了。
也就是孟茯被云什带走没多会儿,拓跋筝急匆匆地回府。
出乎意料她是骑马回来的,在门口跳下马,直接将马绳扔给门子,“你们夫人可有出去?”
“不曾。”门子回道。
闻言拓跋筝松了一口气,急步往府里去,晓得孟茯在寝楼休息,想着应该没什么事情,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但还是去瞧一眼。
这寝院里不过两个扫洒的小丫头,正在院子里的花荫处照着那开得正艳丽的花团画花样。
“筝姑娘。”两人见了她,忙起身行礼。
“夫人在?”她一边问,一边快速往楼梯处去。
后头传来丫鬟们的声音,“一直在楼上呢。”
到楼梯口,房间中一切如故,只是唯独却少了一样。
便是呼吸声。拓跋筝当场就愣在原地,心中又急又悔,连跑带走到里间,果然是没有半个人影。
她早该想到的,如今孟茯身边能用的人本就少,连书香都有事情要做办,如今这府上除了那些摆设一般的护院,如果云什真来了,哪个还能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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