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轲忍不住问:“过去不曾在京中见过贤弟,敢问贤弟可是上京人士?”
谢南枝摇了摇头,简洁道:“我本家在南方,机缘巧合下才来到上京。上次在松泉楼不知是会试举子在办文会,歪打误撞闹了笑话,实在惭愧。”
听他这么说,公良轲便开始回忆,南方三郡可有姓谢的名门世族。盘算了一遍后,好像确实有几个不同宗的谢家,只是不知道对方出身于哪一支,于是心中大致有了底。
他对谢南枝很有好感,尤其是瞧见他那张俊秀却无血色的脸庞的时候,总是想起远在老家,年纪尚小的幼弟,又想到他一个人独身在外,纵有病痛也无人可依靠,不由得更添了几分怜惜之意。
他不忍心戳谢南枝的痛处,就没再继续往下问,转而谈起些诗文辞赋上的事。
公良轲本就是崔郢的得意门生,经学造诣在上京的文人中也数佼佼者,然而叫他更惊讶的是谢南枝。
如果在此之前,他还在猜测对方作出那日的文章是否出于偶然,但与谢南枝详谈之后,发觉他不仅长于文赋,经筵礼数亦有所涉猎,眼界与谋略更是丝毫不输朝中官吏——甚至给公良轲一种错觉,仿佛对方已浸淫权术之道多年。
随着交流的深入,公良轲心底的惊异和赞赏也越来越甚,最后神情全然叹服,由衷道:“贤弟大才,我自视远不如你。”
谢南枝咳嗽起来,勉强微笑说:“病中无事,喜欢瞎琢磨罢了,还望公良兄不要嫌弃谢某多话。”
公良轲只当他自谦,笑着摇头。
他已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年轻人引荐给崔郢,方才在谈话中他也试探了一番,得知对方并无师承。若是他老师见了这样的好苗子,估计也要动心思。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他计划着先回去与崔郢商量一番,但看向谢南枝的目光却是愈发亲近温和,详细询问了他的身体情况,又叹道:“我也是独自一人来上京谋职,许多事能够同你感同身受,大概是因为这个,今日一见你便觉熟悉亲近,仿佛已见过你许多次。”
“……”
谢南枝面不改色抿了口茶,赞同地应了一声。
公良轲继续说:“我就住此地不远,你若遇上难事,可遣人来寻我。”
“或者你有心向学,我家中还藏有不少古籍经撰,如果要借阅书册,探讨文章,我也随时欢迎。”
他说这话时诚挚发自内心,无一句客套的虚言,谢南枝似乎有所触动,眼睫轻微颤动一瞬,说:“多谢公良兄。”
公良轲还有事在身,见时候不早,又与他说了几句后,神色抱歉地起身告辞。
谢南枝目送他离去,等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才缓慢喝掉了最后一点冷茶。
与此同时,一直镶嵌在他脸上的微笑面具,也随着一阵风过,一点一点失了温度。
书棋目睹这一变化,不知为何有些脊背发冷,小声问:“公子,刚才那位大人是……?”
谢南枝放下茶盏,平静道:“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崔郢的学生。”
“那天在松泉楼,他和另一人坐在二楼。”
他对人的记性一向很好,基本过目就不会忘。那日公良轲来赴宋黎的约,曾与他错身经过,他就记下了。
窗外的雨停了一阵,淅淅沥沥地又开始下。
书棋折回店里拿伞,谢南枝站在檐下,安静地看着滴落的水珠,稍有些出神。
他读过公良轲的文章,又同纪闻确认过,此人秉性正直义气,至今仍在接济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
要想接触崔郢,从他身上入手是最好的选择。
书棋匆匆返回来,刚撑开伞,就听谢南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