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平时喜怒不形于色,臣属难以捉摸他的心情,日日在御前侍奉的刘进忠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登基三载,萧元征已经少有为某件事举棋不定的时候,每每烦闷,总是下意识摩挲案首摆的一方玉狮子,这两天摆件的表面都比往日光亮可鉴一些,足见其心浮意乱。
“是。”萧元景回答,“过了正月就动身。楚水快要涨潮了,到时候渡江不方便,早几日走为好。”
临安今年没有下雪,春日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
庭院森森,幽深的宫墙掩映亭台,檐牙高啄,碧影斑驳。
皇帝出行,周围宫人均是退避。离开旁人耳目,他得以对兄长说几句私话。
“我这次去上京,往后大概少有回来的时候。皇兄对外就称,我前往封地就藩了吧。”
“寅部、巳部我已经尽数交代过。嘉陵关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起战事,皇兄选一个信得过的将领去沂郡戍守,多磨炼几年,就足以代替我。”
“至于其他,穆乘风不适合再做十二部的统领。”他坦然道,“皇兄不如把这个位置交给毕螭。”
听言,萧元征的眉头越皱越紧。
哪里是穆乘风不适合,萧元景此意,分明是要借统领人选的更替,把十二部的权柄全数还给他。
他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黑,沉声道:“你们回去之后,晋国的朝臣估计要催促梁承骁登基为帝。天家的薄情,你难道还见得少。”
“往后他就是北晋国君,你不担心他未来移情变心,辜负你为他做的舍弃?”
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两人的事,不仅是因为两国间隔的世仇,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信任梁承骁真的能为一人空置后宫,矢志不渝。同样身为国君,他岂会不知道坚持此事的阻力。
如果这桩姻缘的对象换成南越的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有反对的意思,但偏偏要远离身边,独身前往北地的是他亲弟弟。
临安与上京远隔千里,鞭长莫及,这让他如何放心得下。
萧元景好像看出了他的疑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沉吟了片刻,道:“之前我失去记忆,流落上京的时候,人人都以为我出身贱籍,无所依靠。”
“即使如此,他没有倚势欺我半分,反倒处处尊重体谅,唯恐我在哪里受了委屈。”
“后来嘉陵关一役,他从密探处知道了我的身份,第一反应不是气我的欺骗,也没想到我过去对他的算计,而是立刻下令收兵,后怕战场上的流矢伤到我。”
“一件事,或者短暂的一时可以伪装出来,可长久相伴所见的品行不会骗人。”他的眸底漫上几分笑意,“皇兄就算对谨之有偏见,总该相信我识人的眼光。”
“……”
萧元征拧起眉,刚想说朕何时对他有偏见,视线就扫见了萧元景含笑的眼——这才想起高氏一祸中,晋军确实出了不少力,不仅狠狠算计了一把高逢,更是给他们兄弟俩当了免费的打手,称得上劳苦功高。
他隔空点了点萧元景,原本听见对方说起往事,略有意外的念头散了个干净,没好气道:“朕看他没安好心,你也胳膊肘往外拐。”
宫道只有曲折的一段,走到头,就看见昭武门外的晴空了。
萧元征远眺了须臾,等心中升起的复杂情绪归于平息了,才像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转过头,对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萧元景说:“临安和沂郡的王府,朕给你保留着。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十二部的事,朕会让毕螭接手,不用你费神。但戌部要跟着你去上京。”
“……”萧元景愣了一瞬,正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