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她的人生简直已经圆满到不能更圆满,她若再不开心,简直就该被天下仍生活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唾面啐脸,再被狠狠骂一句“矫情”。
就连过去的她都会唾弃的程度。
可她也没办法。
早在睢鹭察觉到她的异样之前,她自己便已经意识到了。
这变化并非一夜之间发生,也并非突然受到什么刺激,而是缓缓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就像一根筋,一日日地拉扯,一日日地失去韧性,初时可能毫无所觉,而真等到察觉时,早已为时已晚。
起初是放松,是放下一切后的如释重负。
似乎是从那日起,那一日,她为了改革科举做了一切能够做的,然后将后续交给旁人,她只需等待结果的那日。
她放下了一切,于是轻松又惬意,于是狠狠地睡了个懒觉,觉得疲倦顿消。
然后因为跟睢鹭的婚事,引起一些闲言碎语,她又有了事儿做,于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地去为了这桩世人眼中不可能好的婚事去战斗。
然后她成功了。
李承平给了她能给的一切,尊荣,体面,地位,于是婚事的一切阻碍迎刃而解,连说闲话的人都不再有了。
她似乎大获全胜。
可又似乎一败涂地。
因为在那之后,某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骑马、投壶、打牌、听曲儿……好玩是好玩的,然而还政后的四年里,早就玩腻了听腻了啊。
甚至跟睢鹭的婚事,这桩她自己曾经坚持得来的婚事,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反正他离了她也能活。
反正此时他已经不需要她了。
甚至与她的关系本身,还会阻碍到他的前途。
既然如此,干脆解开就算了啊?
可是他不答应。
那……也就随他吧。
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这样想着,心里空空落落,身体松松散散,每日昏昏欲睡,浑浑噩噩。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对吧——
“公主。”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
乐安抬眼去看。
精致无双的少年容颜就在她眼前。
看来是冬梅姑姑找来的救兵。
“你来了啊。”她笑笑,本来还想招招手,但又觉得惫懒,便索性省略了,只给出那敷衍的几个字,和标准的假笑。
“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用笑的,我又不会笑你。”
睢鹭长袍一撇,毫无形象地坐在她身前,又不经问询,不讲礼仪地,直接伸手,捉住她的两只手。
双手突然被捉,亲密的触感让乐安愣了一愣,低头看着自己那被另一双手完全包裹的双手。
“怎么,不行吗?我们都要成亲了。”
睢鹭见她眼神,挑衅似地扬扬眉,连说话都带着三分火气儿似的。
乐安再度有些讶异地看看他。
“你——”她翻翻昏昏欲睡的脑子,终于找出一句话,指责他,“脾气变坏了。”
都敢这样对她说话了。
当初谁一口一个“臣”地自称啊,还说什么您为君我为辅,句句恭谨守礼。
怎么现在居然都敢这样对她说话了?
乐安有些不乐意地皱起眉头。
“嗯。”睢鹭却仿佛没看见她的不高兴,不仅没收敛,反而更变本加厉。
“以前我敬你,是因为你值得敬,现在不敬,自然是因为你不值得敬。”
说罢,他居然——狠狠在她手上揉搓了一把?
乐安:?
哪怕再昏昏欲睡,再无情无绪,她也不能容他在她头上撒野啊!
“我哪里,”乐安咬咬牙,想要把双手从睢鹭手里拽出来,然而,根本拽不动,于是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不值得你敬啦?”
睢鹭狗胆包天,竟然毫不畏惧,盯着她的眼睛道:“哪里都不值得。”
乐安:……
是他睢鹭飘了,还是她乐安提不动刀了?
然而,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直接赶人。
“滚,你给我滚出去。”
当公主就是这点好,看人不爽就可以让人滚。
等他滚了她就又可以清净了。
可睢鹭却当然没有滚。
他看着她微微生气的容颜,眼眸闪动。
“我不滚。”他说。
“你先背信弃义,不讲道理,凭什么让我滚?要滚也是你滚。”
乐安:……
乐安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