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看他一眼。
睢鹭握紧了她的手。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下头,俯下身,贴近她耳边道:“我不想去赴什么宴,我们回家,好不好?”
乐安眨眨眼,看着四周一圈看着他们如此亲昵举动陡然哑火的学子们,道:“好呀。”
于是,在喜中状元的这一日,睢鹭没有赴任何宴会,乐安也没有出去接受任何贺喜,两人如常一般,乘车回了公主府。
而公主府,自然也已经早早有人报喜。
乐安和睢鹭到时,整个公主府便已经张灯结彩起来,大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味,隔着老远,乐安便听到冬梅姑姑中气十足又喜意十足的声音,从大门到卧房,所有的下人一见两人,都弯腰作揖说上一句贺喜的吉祥话儿。
两人刚回了房,冬梅姑姑便又风风火火地进来,询问今晚要办什么宴,要备什么菜。
冬梅姑姑还没说完,公主府的邑司也找上来,说已经有不少人来上门庆贺,其中不乏高官显贵。
“有什么备什么吧。”乐安对冬梅姑姑道。
又对邑司道:“上门庆贺的请进来,好好招待就是。”
“那公主——和驸马?”邑司看着两人,迟疑道。
客人来了,主人自然是要出面招待的。
“稍待。”这次是睢鹭回答,“等晚宴时,我和公主会出席的。”
那么言外之意,晚宴之前就不会出席了。
而说罢这句,睢鹭又看着冬梅姑姑和邑司道:“我想和公主单独待一会儿。”
这便是赶人了,冬梅姑姑和邑司都惊讶地看了看睢鹭,但见乐安没说什么,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两人很快退下。
“怎么了?”其他人都出去了,卧室里便只剩乐安和睢鹭两人,乐安便看着睢鹭道。
她觉得睢鹭这会儿跟平常好似有些不一样。
若说是中状元的激动,似乎也不是。
从听到人们第一声喊他状元郎开始,他脸上始终没有太多激动的表现,虽然也笑,但始终没有激动,沉稳地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
但现在,她觉得他眼里似乎有些莫名的涌动。
睢鹭看着她。
“公主,”他叫道。
“嗯?”乐安应声。
睢鹭又道:“您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您问我的一个问题吗?”
“嗯,哪个问题?”
初次见面时她问过他好多问题呢,乐安一边问着,一边觉得有些别扭。
因为睢鹭突然又以“您”称呼她。
乐安也不记得从何时起,似乎是从大婚后,睢鹭便逐渐对她没那么“恭敬”,不再称臣,也不再以“您”唤她,而是普通的你我相称。虽然似乎不那么规矩……但乐安从来就不是个多规矩的人,自然也没纠正过他。
睢鹭笑笑,“您问我——何为驸马?”
哦,这个啊。
乐安点头,“当然记得。”
不行,还是觉得别扭。
乐安正想着开口让他改称。
“那时我回您——公主为正,为君;驸马为副,为臣。”
“所以,便如此时,我唤你‘公主’,又以‘您’敬称。”
睢鹭忽然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乐安齐平。
“但是现在——我想‘僭越’。”
睢鹭身体前驱,随即,前额贴上乐安的前额。
“其实,我前几天对你撒了谎。我跟你说,我不在乎外面那些传言,但不是的。”
“我其实——”
“在乎死了。”
乐安微微睁大眼。
睢鹭看着她的神情,鼻腔里哼了一下。
“很惊讶吗?”
乐安乖乖点头。
她真的以为他一点儿都不在乎的。
“……不要小瞧男人的嫉妒心。”
尤其是,他真正见到她的第一次,就是目睹她和前夫纠缠不清。
尤其是,他亲耳听到那个早了十几年认识她、与她相伴的男人,用亲昵的、完全没有等级、尊卑之别的“臻臻”称呼她,而他却还在叫她“公主”的时候。
可是没有办法。
他和齐庸言不同。
他没有如齐庸言那般,早早地认识年轻稚嫩时的她,也没有如齐庸言那般,有着和她相当的年龄,更不像齐庸言那般,早已证明了自己。
他年龄小于她,地位低于她,所有的身家、地位、名声,也都来源于她。
所以,他天然地要仰视她。
原本也没什么的。
若如曾经他所想的那般,只是因为想要追随她,只是想和她同道而行,那么是并肩而行还是落后于她,都不重要,因为就好像臣子追随明君,草木追随太阳一般,只要道路是正确的,他并不在乎谁前谁后,谁尊谁卑。
但是——
他和她不止是君臣,还是夫妻。
君臣和夫妻,是全然不同的。
为臣时他可以不在乎上下尊卑,但做夫妻——
“我以后不会再叫你公主了。”睢鹭在她耳边笑着,轻声道。
乐安还有些愣愣。
“那叫什么?”
“臻臻。”
他带着笑,咬字清晰,发音却异常缠绵,那两个字,仿佛在他舌尖跳跃的糖,而他的口腔炽热,让那糖顷刻融化,化作糖浆,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