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程铎其实有点头大。他没有烧制土砖的经验,就算有方子,上面也不可能什么细节都提到。因此他实验了好几炉,最后才成功把合格的土砖烧出来。
可土砖一烧出来,他又要忙着给自家修院子了,因此他砖坊、工地两头跑,忙得不得了。
永哥儿倒是想帮忙,可他刚跟程铎学了一个多月,能把土坯的工作管下来就算不错了。而且随着做土坯的人数增多,他白天记好了数,晚上还需要让程铎帮着算账……
问题就出在算账上,程铎没空,钱家三兄弟知道称了多少斤柴禾给多少钱,但他们都不会写字,更不会记账。
收了柴禾当场就给钱,这样虽然方便。可短时间这样做还可以,时间长了,总会滋长某些不好的小心思。
毕竟仓房收上来的柴禾那么多,程铎不可能每天去称一遍,看看收了多少,用了多少。
再说将来砖瓦坊有了订单,他总要有个账目,不然连自己亏了钱都不知道。
程铎本来还想去找李三爷打听打听,谁知有人比他更积极,自己送上门了。
这个人就是柳书生。
柳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虽然是个童生,但就靠每月抄书的银子,他连个温饱都混不上。村里人又极少写书信,像程铎这样请他写契书的就更少了,毕竟大部分村里人一辈子都卖不了一次地。
前两个月,柳书生在家里饿晕了几次,抄书的时候拿笔的手都发抖。眼看再不想办法就要饿死,他也顾不得什么气节不气节了,支支吾吾地去找邻居借了粮。
当然,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不屑于借粮不还的。他填饱了肚子,第二天就揣了两本书找到自己之前的同窗,羞红着脸将之换了钱。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下限就变得低了很多。
不过柳书生家穷,以前买的书本来就不多,他那些书还因为保存不好,起皱发黄了。这样的书自然是卖不上价的,他卖了几次,每次都只能让自己混过水饱而已,并且很快就没钱了。
这次听说程铎的砖瓦坊收柴,全村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柳书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他之前也三番两次指责过永哥儿,甚至因为人家好看了,还起过怜香惜玉的心思……
当然,程铎不一定知道就是了,因为上次对方抓到他偷看,并没有拿他怎么样。
但柳书生不敢像村里人一样大大方方背柴去卖,他怕永哥儿,或者程铎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要面子,可不敢想象自己变成吴桂花,或者沙家那样……
好在柳书生最后想了个办法,他自己不敢露面,但他邻居敢啊,并且他们家每天都要挑一百多斤柴过去卖。
他完全可以出一文钱,让邻居帮他背过去换钱。
不过柳书生考虑到了卖柴的困难,却没考虑到自己的实力。他好不容易捡了满满一背的柴,却因为体力不足,下山的时候被沉甸甸的背篓带倒,从山上滚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运气好还是不好,他从山上滚下来,并没有摔断手脚,反而因为撞到了头,昏迷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被割草路过的雨哥儿发现……
其实柳书生中途醒过好几次,可惜因为受伤和虚弱,几次挣扎都没能爬起来。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雨哥儿的出现,无异于救命稻草。
不过就算这样,雨哥儿把他扶起来,又给了他一块糖的时候,他还是迂腐地不肯接受。
雨哥儿见他都这样了,还死要面子,一气之下把糖塞进他嘴里,还把他骂了一顿:“你还以为我想救你啊,我就是不想让你死在这里,脏了这块地!也不看看自己都过成什么样儿了,你那些圣人书是能给你吃,还是能给你穿?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你有本事去考个秀才啊!”
得益于永哥儿的帮助,雨哥儿这段时间交了新朋友,又做工赚了银钱,不再像以往那么自卑,胆子也大了起来。加上这会儿他在气头上,骂起人来一点没带停顿的。
柳书生闻言涨红了脸:“我,我…你一个哥儿懂什么,我跟你说不清楚!”
雨哥儿也恼了,站起身:“你说得对,我一个哥儿,还是别污了你读书人的清白了……你反正也醒了,自己爬起来回家吧。”
雨哥儿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脚:“我要是你,就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指望大家像听圣人的话一样听你的,可能吗?你看程大哥,他带着我们大家一起挣钱,他说一句,比你说一百句管用。”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书生以为雨哥儿真的不管他了,谁知对方走后没多久,就来了两个村民,把他送回了家。
柳书生当晚辗转反侧了一夜,总是想起雨哥儿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这次程铎想招账房,刚露出点苗头,他就第一个跑来毛遂自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