愠怒,失而复得,重重的心悸感……叶昔言手都抖了下,又冲动,又有些怕,她帮江绪擦了擦脸,都不敢太用力,担心劲儿太重弄疼对方。
彼时的大医生过于狼狈,平时那么注重卫生的一个人,本来就有轻微的洁癖,出门之前连衣服上的小褶子都要熨平了才行,这会儿却像是在污水里泡了很长时间再捞出来的。她的头发乱糟糟,都快散了,贴在脖子上的几缕都结成了条,原本干净整洁的浅色上衣和外套也脏得不成样子,面前那块都硬成块儿了,也不知道究竟在泥浆里滚了多少次。
还有手臂上,左胳膊肘那里有擦伤,还在流血,伤口泛着浅浅的红,而手腕那里更是吓人,不仅有绳子勒出来的伤痕,还有可怖的淤青和肿胀,瞧着还挺严重。脸上也是,不知道在哪儿划了几道,也许是被蒙住眼时蹭的,口子不算深,但还是破皮了。
嘴角破了,被叶昔言不小心碰到,扯着难受。江绪嘶了声,轻轻的。
叶昔言凑近贴贴她的鬓角,安抚地喊了下她,压着声音说:“我来了,我来了……”
江绪抬抬手,摸这人的手臂,又拉住。
不知是刚刚昏迷了一回,还是身上的伤太重,她不太站得稳,只能稍稍靠着对方。
叶昔言揽住她的腰,不让摔了。可江绪背后有伤,之前被打过,眼下被这么一碰都痛,似是猛地被针扎了一下。
江绪脸色都白了,不过还是没表现得太明显,闷闷地忍着了。她还是那句话,但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搀扶着,有些恍惚地说:“没事。”
叶昔言低低说:“别怕。”
江绪的精神很差,蔫兮兮的,应该是伤到胸内哪个地方,呼吸会难受,说话也难受,她嘴里还有血味,很不好受。她不想讲话,仅用行动代替回答,挨了挨叶昔言的脸。
“我在这儿了,”叶昔言轻声说,不住地宽慰,低语呢喃,“我在。”
空旷的厂房里死气沉沉,极其压抑。
几步远的地上,暴躁男人半死不死地躺在那里,脸上身上都有血,脑袋上的伤口也在不住地流血,并伴随着微微的抽搐,时不时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连哀嚎都没劲儿了,一副有气出没气进的死狗样。
另一个男人在救他,帮忙捂住伤口,连着喊了他几次。
周仁安就站在对面,身旁又多了两个男的,新来的帮手。
他们手上都有枪,全都对着这边的叶昔言。周仁安是震惊的,没料到叶昔言会这么疯,一来就不管不顾动手了,下死手要拼命。
以往在生意场上勾心斗角惯了,数十年如一日都站在高处,哪见过这么暴力的场面。哪怕自己当了绑匪,昨儿还举枪威胁江绪,干出不少恶心事,可一旦自个儿感知到危险了还是会虚。
不止是周仁安,在场的这些个,谁能想到会这样,以为不过是带一个没反抗能力的女人过来。刚刚要不是周仁安开枪逼迫,叶昔言那架势非把暴躁男人打死不可,动作太快,劲儿太狠了,被拔枪威胁都不带眨眼的,还要继续打。
是他们低估了叶昔言,掉以轻心没防着。
毕竟176的身高摆在那里,又是职业赛车手,几乎一年到头都在训练和比赛,在队里都是跟周延他们那帮男的同等强度地比拼,空闲之余还会练散打,体能哪会差到哪里去。
暴躁男人就是咎由自取,自找的,明明叶昔言进来见到江绪那样子就克制不住了,他非要犯贱地凑上去,故意激怒叶昔言,承认是自己打的。
叶昔言本来还挺配合,到这儿就爆发了,要不是另一个男人帮着挡了两下,周仁安也让两个新来的上去把叶昔言拉开,现在指不定更恼火。
江绪当时正昏迷,没瞅见全部经过,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她低头看了看,发现叶昔言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根铁棍子。
铁棍子末端都在滴血,很是惹眼。
那血不属于暴躁男人,而是叶昔言自己的。铁棍子表面凸凹不平,不光滑,这人握得太紧,掌心都被划伤了,口子还不浅。
惊觉她看到了,叶昔言往后收收手。
江绪忍着后脑勺的痛,勉强清醒些,又拉了拉对方的手腕。
叶昔言避开了,不让看。
“叶昔言……”江绪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嘴皮子发白,脸色也白。
可这人只是抬起另外那只手,在江绪腰后轻拍了拍,沉静地防着周仁安他们。
周仁安没给她俩过多交流的机会,又不敢走近,咬咬牙,冷声说:“叶小姐,把东西放下。”
拿着武器的人威慑力会大很多,即便眼下的局面能全方面压制她俩,他们心头难免会忌惮。几岁大的孩子晃晃小刀子都挺有压迫感,何况是个大人,还是个不要命的。
叶昔言眼神麻木地盯着周仁安,宛若没听见。
不止如此,与周仁安对视了一眼,她还淡漠地望向地上的那一位,继续收紧手下的力道,随时都会再动手似的。
周仁安沉了沉脸,语气都变了,“叶小姐……”
旁边的两个男人也阴狠,齐刷刷盯着她们。俩男人都是听周仁安指挥的,要不是周仁安不让乱来,保准不会放过叶昔言。
叶昔言仍旧不为所动,直到其中一人把枪对准江绪,她这才松动,一面将江绪护在身后,一面把铁棍子扔向周仁安那边。
金属落地,叮当一声响。
分明是被抓来到人质的那个,却嚣张成这样,周仁安窝火到太阳穴上的青筋都一跳,可仍然没有发作,不会做什么。
现在不会发火的时候,局势在江绪昏迷期间就彻底变了。
工厂外面被警察围堵了,两方正在谈判。
本来周仁安都设好局了,准备利用叶昔言逼问江绪,谁知道反倒把自己这边套了进去。他真是老糊涂了,真以为事情会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进行,不仅想着用叶昔言来要挟江绪,还打算把叶昔言一并解决了。
周仁安知道江绪和叶昔言的关系,解锁手机后发现叶昔言打了上百通电话,便猜测叶昔言应该是知道什么,应该在暗地里帮过江绪,甚至可能清楚一些内幕,知晓与江绪交接的那个人是谁。他算盘打得好,准备用这个方法来牵制江绪,也牵制叶昔言,以为能借此套出一星半点线索,反正被威胁时她俩必定会有一个人先妥协,谁曾想呢。
叶昔言确实被带到这儿了,在电话里的死亡威胁下不得不妥协。
这人太冲动,拦都拦不住。
警方也被引过来了,已经将这个地方全面围堵,周仁安他们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周仁安不怕死,只担心家里人受到牵累,如今已是进退两难。
动手,没问出江绪的同伙是谁,那份所谓的证据还存在,一旦闹大,他背后的团伙肯定不会放过周家其余人,这一趟白干。
不动手,马上接受警方的条件投降,也是同样的后果。
周仁安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还打算继续逼问,想着要是能问出帮江绪的那个人是谁,可以用这个来换取家里人的安危。
他自是不会放过江绪和叶昔言,等逼问出答案后就会送她俩上路。至于警方会如何处理他们,周仁安不关心这个。反正他就没想着活命,早点死也免得之后经受病痛的折磨。
其他人不知道周仁安的计划,现今也想不出更好的决策,只得暂时听他的。
这几个逞凶斗狠的恶徒还是知道怕的,原本就只是为了求财,哪会想死。他们不怕被抓住,不怕坐牢,但又想拿钱,一个个还挺会做梦,这种时候了还在算计。
周仁安已经逼问过叶昔言了,现在又转回江绪这儿。他不再浪费时间,让其中一个人与警方周旋,用枪指向叶昔言,秉着仅剩的忍耐问江绪:“最后问一次,谁帮的你?”
看出他这是要鱼死网破了,江绪不让叶昔言站在前面,不让这人挡着自个儿。
她身形不稳,脚下都是虚浮的,“一个同学,也是南城人。”
知道这是在拖延时间,也许还是在耍自己,周仁安不上当,走近两步,时刻都会朝叶昔言开枪的架势。
江绪绷直了腰背,用力抓住叶昔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