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煜脸色微僵。他三年前在私牢里被废了手,平时吃饭拿筷子都勉强,哪有力道给她揉脚?
但他想,她未必是想叫他揉脚。她,应当还是放不下他,想跟他亲近吧?
否则,她为何不娶驸马呢?
“是。”他微笑着,满是柔情地道。
韶音扯扯唇,随意道:“那你进来吧。”
萧寒煜眼里一喜,立刻跟上:“音音,你府里人不多,平时很辛苦吧?我打理府邸很有经验,还可以空出时间来,帮你理清琐碎政事……”
他想跟她生个孩子。
她是皇太女,等计老头百年之后,必然登基为帝。而他身为她孩子的父亲,必有一席之地。若她不幸,英年亡故,登基的就是他的孩子。
若是那个孩子也不幸夭折,岂不是……
他算计得很好。
但他没料到,跟随她进了内院之后,只见一溜儿美男子迎上来:“太女回来了。”
“太女下朝了。”
“太女累不累?”
“我煮了乳鸽汤。”
“我做了甜粥。”
十几个年轻貌美,风姿各异的少年人,齐齐露出笑脸儿,争先恐后地迎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萧寒煜的脸上僵了一下,目露不忿。
而等他被挤开,根本靠不过去时,就更是恼火了:“滚开!”
他发火得太突然,旁边一名少年不察,顿时没站稳,跌倒在了青砖地面上,手肘还嗑到了尖尖的花圃砖石。
“你,你怎么推人?”少年不满地道。
韶音原本走在前面,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看清楚情形,笑了笑,走过去扶起 那少年,柔声问道:“摔疼了没有?”
“疼。”少年立刻撒娇,“要太女吹吹。”
韶音便执着他的手,吹了吹。
少年摔疼的是手肘,可她吹的是手背,但少年丝毫没有不满,反而喜笑颜开,挑衅地瞪了萧寒煜一眼。
萧寒煜正要发火,就听韶音先开口了,她笑意盈盈,不带丝毫火气:“跟一条丧家之犬置什么气?没见我只是拿他当笑料吗?”
少年呆住。
萧寒煜也愣住了,半晌反应过来她是在羞辱他,瞬间脸色铁青,指着她道:“你,你——”
“谁准你指着太女?没教养!”旁边一只手打过来,狠狠将萧寒煜的手打落。
韶音依然是轻轻笑着,眼里含光,仿佛在看耍猴戏的猴儿:“萧寒煜,你找上门来,不就是被我羞辱的吗?”
“哦,你们还不认识他吧?”韶音之前都是把萧寒煜拒之门外,这是第一次允许他进门,于是跟小朋友们介绍道:“这是前朝的陈王,也是我曾经的夫君,就是那个说爱我爱得不得了,恨不得在自己脖子上拴狗绳,但是我爹刚刚被夺权,他就迫不及待跟我和离的那个。”
她没说萧寒煜是另有心上人。
反正知道的也不多。当时这是一桩丑闻,皇上也没提,还下令封口。
于是,少年们纷纷鄙夷地看去:“呸!”
“什么东西!”
“又老又丑,还好意思出现太女面前!”
这一下,没人把他当对手了。
一个个拥着韶音进了内院,服侍她更衣,为她脱靴子,擦手,净脸,讲笑话,跌宕起伏地讲趣事,哄着她吃饭,把她伺候得好极了。
萧寒煜站在院子里,隐隐约约想到,这些都曾经是她逼他做过的。
他不做,现在有别的人代劳。
“瞧陈王饿得,多可怜。”韶音将吃剩的骨头,丢在碟子里,对侍人吩咐道:“去吧,给陈王垫垫肚子。”
那侍人也有意思。接过碟子后,眼珠子转了转,却是迈出门槛,直接将一碟子骨头泼到地上,骨碌碌的滚到萧寒煜脚边:“那谁,陈王,快吃吧,吃完赶紧走,我们太女府可不是给你打秋风的地方。”
萧寒煜的脸面,再也不剩一丝。
英俊的脸庞,此刻没有丝毫表情,仿佛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面皮。
他长得那么英俊,打扮也很体面,看上去却狼狈不堪。
又深深看了韶音一眼,他终于是吞下复杂心绪,转身走了。
进来的时候不觉得。出去的时候,他发现太女府真是大啊,建筑真是精致啊!
他踏上小桥,望着下方潺潺清流,心里想着,曾经他以为,终于到了她忍气吞声的日子了,那么的高兴。
可是,才多久的工夫,仿佛一转眼,她依旧是骄傲的模样,而他已经连忍气吞声的日子都没有了,过的是苟且偷生的日子。
当年,他去徐州找她,根本没见着她。又辗转去其他地方,循着她的名声,去寻找她的踪迹。但是,直到计老头登基,他也没有再见到她。
后来,她当上皇太女,要处理政务,要到处办差,他见到她的日子就多了。但,她身边总是有着很多人。有臣子,有爱慕者,有侍从,总是没有他立足的地方。
他看着她一日日积攒威望,获得民心,做得那么好。好到他根本不敢想象,不愿意承认。
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他开始天天守在太女府门外,想见一见她,跟她说上话。
问问她,还记得他吗?
她倒是记得他的。只是……萧寒煜苦笑,他现在给她提鞋都不配了。
曾经他那么得意又张狂地对她放话,说“我不爱你”“你给我提鞋都不配”。如今想来,何其可笑,可悲,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