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西美洋服发出招股书上明明白白写的数据, 有谁敢信两年多前几乎要倒闭的一家服装厂,现在居然有了这个规模。
港城作为亚洲四小龙之首,在七十年代末人均GDP已经超过四千美金。随之而来的是土地和人工成本的上涨, 加上这两年全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危机,以及八一年房地产再次下探, 让金融业承受巨大压力,加上九七已经不远, 港城前途未明, 投资意愿下降, 从七十年代末的投资总额年增速从19%到了1.7%, 大多数商人都在观望。
西美洋服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都知道邹壁君当时是别无他法,所以才去内地建厂,这个厂一建, 港城工厂做最后的检验和包装, 其他都在鹏城工厂做。产品质量可靠,人工成本不过是在本城加工的十分之一, 这个竞争力就很强了,加上有那么多订单支撑,利润非常可观, 这次融资是要建设二期工厂。
西美洋服的超快速发展,惊讶了很多人,即便是在股市低迷的情况下, 股票也被踊跃认购。
西美洋服和宜澜股份在同一行会交易,一家惨淡一家被追捧。
财经专栏评论家, 口诛笔伐, 当年宜澜股份可是把包袱都甩给了服装厂, 现在人家蓬勃向上,宜澜呢?股价跟死蛇烂鳝一样贴在地上都不动了。
宜澜股份是好不起来了,二房把弘熙给折腾完了,就剩下宜澜这么点儿家底,蔺金年父子怎么可能不看住?丝毫不让蔺金生插手,就凭蔺今年父子的经营能力,本就已经空心的宜澜股份越发不行。
后来又爆出两房要分家,剩下蔺家那点儿家底,大房主张先要填了宜澜目前的资金欠款再分,二房主张宜澜大房自己承债,蔺金生只要现金。
两房口水仗已经让港媒对这家没落豪门都快没兴趣了,吵闹不休之下,蔺家老爷子在房间摔倒,进入医院已经半个多月。
老太爷清醒了起来,看着透明管内滴落的药水,身边儿孙站成一圈,却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脑子里只有当年他有第一个曾孙女时候的喜悦。
彼时,他并不在乎邹壁君生下的是男是女,女儿家只要跟壁君一样从容大气,必然以后是城中大户求娶的闺秀,那时他抱着蔺毓彤,想着要是自己能有幸活到她出嫁的年纪,该多好?
后来,孙子不争气,邹壁君又是个倔脾气,两人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孩子出生。好在钟丽珍给他添了两个粉雕玉琢的曾孙。毓彤娇俏,双生子活泼,那是他最欢快的时光,如今双生子已经没了,他只剩下蔺毓彤了。
老太爷睁着眼睛:“找壁君和毓彤。”今天他感觉身体有些轻松,恐怕是回光返照。
谁都没想到老太爷此刻想到的不是他天天看的蔺嘉旭的那个私生子,而是蔺毓彤和邹壁君母女。
大房不管了,既然老太爷想那对母女,那就是偏着他们多一点,连忙打电话给邹壁君。
邹壁君的公司刚刚上市,她现在好像一年忙到头,刚刚出完圣诞新年的产品,明年春夏的产品也已经生产过半了,最近几家合作方又建议她开针织服装生产线,。
偏偏这个时候,发现怀孕了,虽然宝贝很乖,没有什么反应,史蒂文当心得要命,毓彤天天一个电话问候,玲玲听说了,要小宝宝给他们婚礼做花童。那时候孩子才一点点大,怎么做花童?
小丫头说是婚礼定在八四年春节期间,放在港城,给她一年多的时间设计西式礼服,中式礼服说是找好了老师傅。
正在忙里偷闲的邹壁君接了电话:“那我先过来?”
听见老太爷不太好,邹壁君马上应下。
不管老太爷的决定导致她这一辈子半生蹉跎,至少在二十年的岁月里,在蔺家,老太爷还算是能理解她的人。最后为了逼她和毓彤,老太爷用了极端的手段,只是人即将没了,有些恩怨也就随风而逝吧?
是以,之前她听闻老太爷身体不好,想要去探望,到了门口被蔺家人赶出来,只问她:“你想让老爷子早点走吗?”
邹壁君打电话叫了司机,刚好史蒂文进来,看她拿着包要走,问:“宝贝,你去哪儿?”
“去医院,看蔺老太爷。”
“我陪你!”
& nbsp;“你别去了,人家已经病重了,你还去,不是让他更加难受?”
看着邹壁君四个月已经有点形状的肚子,史蒂文不放心:“我还是去吧!我呆在走廊里。”
史蒂文开车送她去医院,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送到病房门口,蔺嘉祺见史蒂文,咬牙恨声问邹壁君:“你嫌爷爷去得不够快吗?把野男人带过来?”
什么叫野男人?她跟史蒂文是隆重地举行了婚礼的。邹壁君不想和他多废话,走进病房,探病的花篮寥寥无几。记得丽珍死后,毓彤和阿远一个支持她离婚,一个说永远不会认蔺家,老爷子气得住院,那时候花篮是长廊都摆不下,老爷子一向好面子,谁料最后竟然是这般一个结局。
邹壁君进去,大太太见她进来,让开些,对这个曾经的儿媳妇,她是诸多不满,老爷子是迎了一尊菩萨进来,说不得骂不得,生了一个女儿就不理不睬男人,老爷子也护着她。。
看着她凸起的小腹,蔺家大太太心头堵得慌,跟了鬼佬,倒是急急忙忙怀上了?
“壁君。”老太爷叫。
邹壁君坐下,想要叫一声老太爷,出口终究是一声:“爷爷!”
听见她这一声,老太爷伸手出来,邹壁君握住皮包骨的手。
她怀着毓彤的时候,肚子也是这么大,在报纸上看到蔺嘉祺跟外面的女人搞在一起,她知道蔺嘉祺是改不了的,小夫妻的事总不能都告诉老爷子?不是闹得家宅不宁?
六个月的时候,那个女人打电话过来跟她说,蔺嘉祺说她在床上就像一条死鱼。她生毓彤,在月子里,那个女人说她也怀上了,恭喜她生了个女儿。
这事被老爷子知道了,老爷子勃然大怒说:“外面的野种休想踏入蔺家一步。”
当年闵玉仪在凄风苦雨里跪求进蔺家,其一自然是蔺嘉旭结婚不足三个月,另外,也有这个原因。老爷子自始至终没松口让闵玉仪进来做小,生怕口子一开,外头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跟着进来。
看见老爷子这个样儿,邹壁君想的全是他的好,眼泪忍不住落下:“爷爷,您会好起来的。”
老爷子看着邹壁君,低头看了一眼她今天穿的衣服,又看邹壁君倒是比在家还显得年轻貌美,扯出一抹笑容:“比以前更好看了,看起来他照顾得你很好。”
听见这话邹壁君越发哭得伤心,老爷子问:“他来了吗?”
邹壁君愣了一下:“来了!”
“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