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竹马(2 / 2)

陆雪朝腹诽,又乖巧回答:“体弱多病,父君不让习武。”

谢重锦一愣,忙问:“什么病?”

陆雪朝摇头:“无甚大病,只是身子骨弱,常风寒头疼。”

“既是身子骨弱,就更该习武强身健体了。”谢重锦道,“回头孤让太医给你开方子养身体,也教你些锻体之术。”

陆雪朝想了想,还是应道:“好。”

那日之后,陆雪朝便与其他伴读不一样了。

谢重锦去哪儿都爱带着他玩,读书,演武,蹴鞠,甚至邀陆雪朝夜宿东宫,抵足而眠,形影不离。

其他伴读羡慕嫉妒恨,但也自知比不上陆雪朝。无论家世、样貌还是才华,陆雪朝都是一等一的好。太子殿下看中他,一点儿也不奇怪。

谢重锦有了真正的挚友,也就疲于应付其他狐朋狗友,去皇后跟前一提,陆雪朝从此成了谢重锦唯一的伴读。

时光荏苒,六七岁稚童,眨眼便成十六七岁少年。

春日融融,踏青乏累时,陆雪朝会伏在谢重锦背上休憩;夏日炎炎,闷热难耐时,谢重锦会纡尊为陆雪朝打扇;秋风瑟瑟,夜色微凉时,陆雪朝会邀谢重锦月下共饮;冬雪茫茫,足不出户时,谢重锦会枕在陆雪朝膝头看书。

东宫上下的人见了,都道太子殿下与陆家公子的感情未免太好了些。

儿时郎骑竹马,两小无猜,少年又是一道放歌纵酒,志同道合。少年太子已锋芒毕露,明媚张扬,脑内是流芳百世的治世经,胸中是造福万民的凌云志。自十五岁便接连做出治水患、除奸党两项大功绩,民间声望极高,可谓春风得意。

陆雪朝亦出落得仙姿玉色,风骨卓绝,多智近妖,是谢重锦麾下第一军师。谢重锦功勋赫赫,少不了他在背后出谋划策。

此二人皆是惊才绝艳之辈,组合在一起更是所向披靡,甚至引得别国心生忌惮。年少便已如此政绩出色,若他日谢重锦为君,陆雪朝为相,长黎国还不得压得别国抬不起头?

不是没有人想离间这一对挚友,只是还没付诸行动,就传来谢重锦向皇帝请旨赐婚的消息,求娶陆雪朝为太子妃。

这下确实不是挚友,成了挚爱。

相伴十载,从幼年稚气到少年意气,于情窦初开之际,生两情相悦之意。

成亲那夜,谢重锦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陆雪朝褪了那身鲜红嫁衣,肤如凝脂,白如细雪。

谢重锦身子僵得不行,手心渗出细密的汗。弯弓搭箭都不会抖的手,此刻竟解不开一枚衣扣。

陆雪朝清冷的容色在烛光映衬下显出一抹明艳,含笑道:“怀允是嫌我烫手?”

谢重锦不敢去看那艳色:“不是。”

陆雪朝语气轻柔:“那怎的不来抱我?”

“明明小时候,冬日里同榻而眠,太子哥哥总爱抱我,借口为我暖身……”

“那不是借口。”谢重锦立刻道,“你身子冰凉,容易风寒,我是真的想为你暖身。再说了……那时都还小,能有什么想法……”

“哦?”陆雪朝语调一扬,“那现在不小了,今时今夜洞房花烛,太子哥哥就没什么想法?”

“还是……非得要我主动才成?”

谢重锦被撩拨得上火,紧张劲儿缓过去,侧首就勾了人下巴凶狠地去吻他,真沾到那瓣唇却又放柔,近乎虔诚。

陆雪朝擦过他唇畔,别过头:“我不吃药。”

谢重锦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那是长黎国男子嫁人后新婚夜时都要吃的生子药,吃了会有受孕体质。

“那就不吃。”谢重锦依他。

“以后也不吃。”陆雪朝得寸进尺。

长黎国是男儿国,男性生子终归与女子不同,是剖开肚子生取孩子,也没有止痛的药,不知多少男子死在分娩时。陆雪朝是极怕疼的,这事他堪称恐惧。

这话极其荒谬。谢重锦是太子,将来是皇帝。陆雪朝不愿意生,皇帝还可以找别人生,然而谢重锦是绝不会找别人的。他这话等同于绝了皇室正统血脉。

就算以陆雪朝的才智谋略,对长黎称得上肱股之臣,这般言论说出去也是要被唾骂自私的。

谢重锦却并不觉得陆雪朝这话有多任性,仍是纵容道:“好。”

陆雪朝抬眸,似笑非笑:“这都应下?那子嗣如何?你日后是要当皇帝的,前朝那些大臣把礼数看得比命重,我没有子嗣,定会让你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他们怎么看与我何干?”谢重锦不悦道,“我只听国事,不听家事。”

陆雪朝道:“帝王后宫,从来都不只是家事。多的是利益牵扯,势力平衡。”

谢重锦道:“只有庸君才需要用后宫平衡朝堂,要做明君,就不能受制于人。”

他四下张望了会儿,附耳低声道:“我连年号都想好了,就叫熹朝。朝是你的朝。你是生在雪夜过后,朝霞漫天之时,我也希望从今往后,我们从熹微破晓,朝霞初生,走到黄昏暮年,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

陆雪朝笑了:“你也不怕被骂昏君。”

“要骂便骂。我听说生子极疼,并不愿让你受这苦,若你喜欢孩子便罢,否则我原本就不打算让你吃这药。子嗣从宗室里抱一个过继便是,还愁皇位无人继承?”谢重锦眉眼间是少年轻狂,却又有认真之色,“昏君不昏君的,那是看是否国富民强,又不是看皇帝有几个妃子,几个儿子。你我携手,来日定能让长黎国力昌盛,海晏河清,世人只会夸盛世明君。”

“倒是你,那般怕疼,待会儿可别哭得厉害,叫我也心疼……”

……

少年血气方刚,真将陆雪朝折腾得快死了。

翌日陆雪朝披着凌乱长发,垂眸哑声道:“殿下嘴上说心疼,动作倒不见半分心疼。”

谢重锦黏糊地搂住他,耳鬓厮磨间又有些情动:“这不是……娶了自小喜欢的心上人,一时激动,情难自禁……”

陆雪朝冷静道:“敢问殿下,何时情能自禁?”

谢重锦认真思索,笑答道:“清疏在怀,此生恐难自持,定珍之爱之,随身带之。”

陆雪朝神色不变:“殿下可以滚了。”

谢重锦挑起陆雪朝的一缕青丝,缠绕在指尖把玩:“一夜夫妻百日恩,太子妃怎这般不客气……”

陆雪朝客气道:“殿下请滚。”

“孤偏不滚,太子妃可还有气力?孤为你绾发……”

……

世人皆知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恩爱非凡,只是太子妃并无所出。

因太子护着,太子妃也非一般人物,成亲时日不算长,无人置喙此事。

又一年,太子十八岁,皇帝突生恶疾,病来如山倒,不到三月便撒手人寰。

永昌二十四年七月,先帝驾崩,太子谢重锦继位,改年号熹朝。

太子妃陆雪朝封皇后,授凤印凤袍,凤仪天下。

故事便从这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