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游客太少了,所以林珍珍放开嗓门大叫的声音尤为分明。
瞿新姜四处看了看,站着不动的时候感觉腿有点僵,便在原地兜着圈走。
园里大多设施都是比较粉嫩的配色,很容易激起童心,花车路过的时候,还有玩偶扮演者在上面蹦蹦跳跳。
这样的地方,应该是傅泊冬不会涉足的,傅泊冬……会把时间更多地分配在正事上。
所以瞿新姜不能想象,如果傅泊冬出现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大概,傅泊冬只会很冷淡地四处走走,不会参与任何玩乐,很精明地琢磨这里营业一天的收入。
林珍珍从高空旋转飞椅上下来,长呼了一口气,脸色因为亢奋而有点红。
“好玩,可惜你没和我一起。”
瞿新姜把包给她,实话实说:“我不敢。”
“凡事都要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林珍珍笑嘻嘻的,刚下来时还被吓得有点恍惚,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了。
瞿新姜摇头。
林珍珍揽着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指着远处的过山车说:“我要上天!”
瞿新姜仰头时,恰好看见过山车从几乎垂直的斜坡上滑了下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用故作镇定的语气说:“你可以上天。”
“不行,你什么也不玩,这就浪费我好不容易兑换到的票了。”林珍珍不依。
票还在包里揣着,瞿新姜欲言又止,实在是拒绝不了,只好跟着林珍珍坐了上去。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和林珍珍坐在最前排,过山车启动的时候,她一颗心猛地蹦到了嗓子眼。
先是缓慢地滑动了一段,随后逐渐加速,在轨道上转了一个大圈后,瞿新姜已经找不准南北了。
急速地上升,随后过山车很突然地停顿,眼前没有轨道,就跟被吊在半空一样。
很快,座下的过山车嘎吱作响,轰一声倾斜而下。
瞿新姜喊破了喉咙,眼泪都要溅出来了,她有种被谋杀的感觉。
很快,过山车停在了起点,后排的游客纷纷下地。
瞿新姜还坐在位置上,有点恍惚,等工作人员来帮她打开安全装置,她才搭着林珍珍的手摇摇晃晃地走下去。
林珍珍扭头看她,一边从存放在柜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你还好吗?”
瞿新姜捂着嘴摆手,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快步跑进了洗手间,在隔间里吐了出来。
很惨烈,吐完从洗手间出来,瞿新姜还是恍惚的状态,好像思绪被掏空了,一时间竟失落不起来。
林珍珍只好一个人玩,把园里类似的项目都玩了个遍,最后拖着瞿新姜在鬼屋里跑了一圈。
瞿新姜觉得出门就是个错误,她像个笨蛋一样在风里发抖,在过山车上吃风,在鬼屋里短跑。
玩到傍晚过,天色黯淡,林珍珍才意犹未尽地说:“就在里面随便吃点什么吧,你应该也饿了。”
“我不太吃得下。”瞿新姜面色还青着。
林珍珍却饿得肚子响了一声,不得不在园内餐厅里点了餐。
入园的票是林珍珍的,瞿新姜趁着林珍珍还在点付款码,连忙付了钱。
服务员上了餐后,瞿新姜才隐约觉得腹中空空,于是稍稍吃了一点,抬头时,看见林珍珍遮遮掩掩地回着消息。
林珍珍表现得很忙碌,喊饿的是她,这会儿光顾着看手机的也是她。
“快吃,不然要凉了。”瞿新姜说。
说完,她差点咬到了舌头,因为自己无意中提了一个“凉”字而有点走神。
她还是忍不住想傅泊冬,她有点埋怨傅泊冬,其中还混淆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让她变得很纠结,心很容易跳快。
林珍珍还在低着头打字,“你先吃。”
瞿新姜平常就吃得不多,现在没什么胃口,吃得更少了,无聊之下看了手机,金明莹给她发了消息。
「节目播出已经在倒计时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如果反响好的话,可以邀请你当一期返场嘉宾。如果可以返场的话,你要不要来?」
瞿新姜没有过这样的设想,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反响。
孟紫苓大概是太忙了,那次舞台之后,就没怎么和她联系。
「到时候看看吧。」
「如果你想继续走这条路的话,最好还是当一期返场嘉宾,听我的。」
瞿新姜还是很犹豫,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个圈子。
「谢谢明莹姐,我会考虑的。」
金明莹没再说什么。
等瞿新姜回完了消息,林珍珍也聊完了,这才开始吃半凉的烩面。
林珍珍很小心打量了瞿新姜一眼,意有所指地问:“还是不开心?”
瞿新姜一愣,错开眸光,“没有啊。”
“我看你一直没精打采的,还是因为傅泊冬吗。”林珍珍吃着面含混不清地说。
瞿新姜本来想否认的,可因为林珍珍提了傅泊冬,就好像傅泊冬站在她面前,她无从说谎,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林珍珍又吸溜地吃了一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瞿新姜侧头看着别处,“我不知道,傅泊冬总是那样子,我有时候会觉得很不舒服,可是她……也有对我很好的时候。”
有时候她觉得两人亲昵到近乎密不可分,傅泊冬又会以自己的方式,很果断冷漠地划清距离,就像是云泥有别。
林珍珍咽了一口,“你希望她怎么做?”
瞿新姜摇头不说,她会希望傅泊冬不要那么冷漠,可又觉得那样就不像傅泊冬了。
林珍珍放下筷子,捏着纸巾擦了一下嘴角,“要是真这么难受,回来和我住算了,干嘛要听她的,她叫你过去,你就过去了?”
瞿新姜有点闷。
过了一阵,林珍珍又说:“你就是太在意她了,不如你把她想象成一个大恶人,那种吃人肉不吐骨头的,使劲往坏里想,这样就算你忍不住和她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于是,瞿新姜就着林珍珍的话发散思维,把傅泊冬看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但这种设想让她十分抗拒和心慌。
她陡然发觉,她对傅泊冬的完美,竟有一种过分的执着。
细想之下,傅泊冬有瘾,也有一些不太好的生活习惯,偶尔喜怒无常,又很斤斤计较,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完美无缺。
或许傅泊冬对自己的要求,远还没有这么高。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林珍珍忽然说她妈妈要下飞机了,得去接一下。
因为是相反的方向,瞿新姜只好在外面独自打车,缩着脖子把下巴藏在大衣的领子里,已经不是那么难接受脖子被紧紧裹住。
一辆车忽然停在了她的面前,车身黑得锃亮。
瞿新姜退了一步,这辆车挡住了她找寻出租车的视线。
但面前的车窗降了下来,驾驶座上的女人披散着卷发,戴着手套的手正搭在方向盘上,坐得笔直而优雅。
车里,傅泊冬侧过头,静静地看了她一阵,眸光并不锐利,甚至还带着某种倒戈弃甲的示弱,“上来吧,出租车坐着可不舒服。”
瞿新姜愣了很久的神,实在没想到傅泊冬会在这时候出现。
傅泊冬又是来得很巧,幸好她这次没有很狼狈。
车里,傅泊冬抬了抬下颌,很慢地提了一下嘴角,侧身作势要把安全带解开,“我给你开门?”
傅泊冬手上是黑蕾丝手套,差一些就要把安全带卡扣弹出来了。
瞿新姜眼眸透亮湿润,垂下拉着领口的手,转而打开了车门,心怦怦直跳地坐了上去。
傅泊冬还是解开了安全带,手往边上一撑,腰倾斜着朝副驾座靠了过去,指腹隔着手套,很轻地压在瞿新姜的眼梢上。
她皱了一下眉,很轻地叹了一声,气音近在瞿新姜耳畔。
瞿新姜动弹不得,当时说要下车的是她,现在主动上车的又是她,她有点拉不下脸,“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笑话?”
傅泊冬收回了手,“我才不想看你笑话。”
“那你,干什么。”
“我……”
傅泊冬停顿了很久,似乎有点摇摆,在很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后,才说:“我一开始的确想法不纯,但后来再没想过让你难堪。”
她轻吁了一口气,很郑重地开口:“我不想看你难受,我可能,有一些不好的习惯,你可以帮我改。”
瞿新姜气息微滞,错愕地看着傅泊冬描得很好看的唇线。
傅泊冬说话的时候,唇线也随着开合的嘴微微动着。
“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试探我的底线,我可以在你面前没有底线。”
瞿新姜觉得面前的傅泊冬可能是个假人,她定定看着对方,企图找出一些破绽。
傅泊冬本来想说,这样你听得懂吗,然后话音一顿,转而问:“这样我说得明白吗。”
瞿新姜还在沉默。
傅泊冬坐了回去,她被羊绒带勒住腰笔直地挺着。
随后瞿新姜又听见傅泊冬说:“你没有错,是我错了。如果我……”
“把合同撕毁,向你道歉,你会开心一点吗。”
瞿新姜黑沉沉的眼微微瞪了一下。
“对不起。”
好像傅泊冬的棱角被刮平磨断,这也是傅泊冬,这当然是傅泊冬。
只是傅泊冬放低了姿态,不再居高临下。
瞿新姜抬手捂住了眼睛,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