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晔蹙紧眉，最后他道：“我会改。”

改字还没说完，重晔被带到容淮面前，在他诧异目光中，眼前的人眉目极尽柔和：“改什么？为什么要改？”

“若你不愿说，可以不说，我都知道。”

即便口是心非，但对一个人的在乎怎么藏也藏不住，很多事情不需要说，也不用说。只消一眼，容淮就能明白重晔在想什么。

*

在重晔没有来的那几天，容淮的生活像一杯寡淡无味的白水，在重晔来了之后，白水变得绚烂酣甜。

但十界怨煞的折磨才刚刚开始，那些惨死的冤魂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撕碎了他，耳边充斥着他们的嚎哭、悲怨。

换做常人，别说度化冤魂，仅是半息就会彻底崩溃。

和容淮总能一眼看穿重晔一样，重晔也总能一眼看穿容淮的强忍。度化并非轻而易举的事，很多时候，十界怨煞会反噬，每一次反噬都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重晔抱紧容淮，攀爬了整个木屋的紫藤慌张到手足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取出来，立马取出来！”

“尊上，”侧脸魔纹蠕动，血眸几欲滴血的人抓住重晔的手腕，脸色惨白的容淮笑道：“你怎么又跟着犯糊涂了？”

“还想把自己炼成神器吗？”

“重晔。”失力的容淮身子前倾，与重晔额头相抵，他们靠得极近，呼吸交融。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这是我自己选的。”

“我不想看见你炼化自身，也不想看见这些本没任何过错，无端惨死的生灵永生永世只能带着无尽的怨恨和不甘被镇压着。”

“十界空荡荡，这里太冷清了，我想让它们热闹一点。”

说到最后，容淮虚弱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打趣：“确实很疼。”

而后在重晔发红的眼角中，容淮微侧头，柔软相触，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直直传到心尖，是无尽血海之中唯一的一点清明。

在后者愣神之际，容淮退开一点，弯着好看的双眼：“这样便舒服许多了。”

话音方落，听得容淮这样说的重晔原本一点犹豫彻底消失，敛眸倾身，主动触碰了上去。

血眸中含着点点光芒，容淮撬开那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身为重锦时，这人没有任何的负担，所以做事会随心所欲。但如今，约莫与他小时候相处的时间太长，重晔总有着几分不太适应的感觉。

他们之间除了牵手，再亲密的举动便没了，如今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总算是打开了这人最后一点顾虑。

十界怨煞，数之不尽的生灵，更何况下界之中本就俗人偏多，单是一界就已经是修真界的几倍不止。

五百多年的时间怎会够？不过是当初容淮为了诓骗重晔，防止这人真的趁他不备，强行取走他体内的十界怨煞，把自己抽魂剥骨给炼了。

在漫长岁月中，随着一个一个冤魂轮回，容淮受到十界怨煞的折磨也越来越轻。无尽时日中，侧脸的魔纹缓缓消失，血眸一点点变得清明，他体内望不见尽头的尸山血海残肢断体逐渐消失。

不知过了多少年，这日，伴随着体内最后一道冤魂的离去，一道微不足道的金光没入容淮眉心。原本一望无际的血海清澈干净，其上浓郁的金光荡漾。

刹那之间，十界生灵转世的功德从下界直升入上界，三界颤动，灵气欢快跳跃，往淮河复而涌动。

不止整个修真界和下界万物齐生，枯木逢春，连上仙魔两界所有奇花异草争相绽放，神兽齐鸣，万兽跪俯。

浅眸中金光渐隐，这些功德全是那些来自于十界的生灵。他们在用自己的办法回馈着这位以自身来度他们，送他们轮回转世的神。

“回去了。”容淮拉住重晔的手。

本死寂沉沉的这一界，如今已经草长莺飞，全然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当初冤死的生灵们再次回到他们的十界。

这一日，注定不平静。

在两人回到仙界时，十方古尊全部冲了过来，还不忘带上楚漠。在看见熟悉的两人，尤其那一身素雅蓝袍，眉眼温和的人时，泪水彻底忍不住断了线般直直往下掉。

“小淮。”

“大师兄！”

“好久不见。”容淮看着他们微笑。

紧随十方古尊之后的是仙魔两界前来迎接的众人。

容淮诞于往淮，非神却更似神，同样的实力骇人，甚至连两神也不一定能敌得过他。但他...

却远没有重晔那般高不可攀、遥不可触的神明感，而是容纳万千生灵，一眼便会让人沉溺其中的怜爱。

往淮生万物，容淮爱万物。

牵着容淮来到往淮河，河岸边花木茂盛，蝶复翩然，鸟儿齐鸣，它们激动地围绕着容淮。河水有灵，亲昵地卷着容淮的手。

“抱歉。”身侧的神愧疚道。

河水对着重晔卷起，在重晔带着愧疚和自责的不解视线中，容淮笑着拉过重晔的手放在那卷起的水浪里。

容淮道：“它说，它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