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琮柔声:“夫人喜欢,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吗?”
下一瞬,刀风破空而至!
在交上手的那瞬间,泠琅听到自己心中一声喟叹。
就是这种感觉,对得不能再对。
剑尖弹动出寒气,刀面反射着月色,它们交错,碰撞,散开后再次无休止地紧贴缠绵。
她扭腰避过一次斜刺,在剑锋落下的瞬间就地一滚,刀气挥出,却只割破了对方的衣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把剑?
笔直,锋利,毫无拖泥带水可言,没有凝滞迟疑,也绝不委顿退缩。她的挥砍被依数化解,他劈刺的力度与方向也让她兴奋无比,几乎沉湎。
彼此过了不下五十招,从廊下到暗室,再到激流之下的山岩。水花溅湿了她的头发,也浸透了他的衣衫。
她看见他被黑衣包裹着的身体,腰腹的线条像夜豹一般流畅有力。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她暴烈,他便隐忍;她追赶,他便引诱;她后撤一步,他的剑气便迅疾而至,要把她留住。
招数出了又解,毫无疲惫倦意可...
言。他双眼晦暗漠然,但剑锋却缠绵,他其实也不想太快结束。
明明已经交过那么多次手,对彼此可算熟悉看透,但她仍期待于他每一次出剑,总能惊喜,总能有新的挑战,这实在是过于奇妙了。
过于奇妙,坚硬金属之间,竟然能碰撞出柔软的敏感。锋锐到极处的时候,连对上彼此的眼神都如同被灼伤。
杀意冷锐,而心跳的热度却是滔天。
每一声嗡鸣,都来得动人心魄。每一次避让与追击,都如同暗夜中的暧昧游戏。
水花顺着刀沿甩落,砸上他手臂后破碎四散,她看见他双眼,冷淡之中,是被深深压抑的狂热。
狂热于这把绝世美丽的刀,以及同样美丽的刀的主人。
江琮觉得应该停止,但已经很难再停止。
最后,在水花纷飞的山涧边,布满湿滑苔痕的石面上,他们气喘吁吁,对方衣服都已湿透,发梢也在往下滴水。
天边有云雾在翻卷,一道光线隐隐破云而出,彼此都知道,紧接着日光便会显现。
时间不多了,这一夜果然漫长,漫长到什么都来不及了断。
泠琅看着江琮,他衣衫破碎了几处,那双像桃花又像凤的眼也如同沾湿了涧水,有湿润的渴。
她自己也差不多,头发早就散了,衣领也不知何时开了道口,二人都很狼狈,但又十分痛快。
如果这都不算痛快,那世上便不会出现棋逢对手四个字了。
泠琅抬起手,当着江琮的面,哐当一声,云水刀落在石面上。
随后,她走向他,带着未褪的热度和一身潮气一步步靠近。发丝黏在颊边和胸口,乌黑与雪白的对比鲜明无比。
江琮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走近,没有出招,也没有后退,他的目光顺着淌着水的发丝一路向下,而后骤然晦暗。
泠琅走到他面前,在对方深暗的眼神中,一根根掰开了他握住剑柄的手指,手一扬,长剑与刀躺在了一处。
“夫君,”她贴近他说话,语调因为激战劳累而有些慵懒,“可以说了吧?”
手指抵上他胸口,她仰头看他:“反正几乎都被我猜透,何必还这样遮遮掩掩呢?”
江琮低笑一声,他抬手将她湿发顺到耳后,指尖触到耳垂,冰且凉。
“夫人说得不错,”他哑声说,“我几乎被你猜透,实在是很心慌。”
“所以说,北坡密林真的只是个幌子,里面其实空无一物,”泠琅摩挲着他胸口,漫不经心道,“圣上在找回里面的东西,而青云会也想得到。”
江琮喟叹:“是的,而其中的关键,便是春秋谈。”
他缓声道:“周厨子用母虫制成了春秋谈,又在造纸的过程中加入公虫,最后做出全天下只有一份的图纸——”
“图纸空白一片,唯有浸泡过春秋谈的酒液方能显形。而图纸,便是北坡在守护的秘密,那里的东西已经消耗殆尽,必须要造出新的,才能守下这份基业。”
泠琅觉察出什么:“青云会的武器,为什么会落入圣上手里?”
她慢慢笑起来:“原来青云会最起初,竟是这般发家的么?只不过...
狡兔死走狗烹,反目成仇,不能得以善终了。”
江琮温声附和:“夫人聪慧……现在,说说你罢?”
他低下头,轻轻握住了她手腕,借着稀薄天光慢慢地看。
“入海四十九,竟能被这样的手使出,”他轻声赞叹,往不远处瞥了眼,“那是把好刀,不应该随便扔于石上。”
泠琅微笑着看他。
顿了顿,江琮试探道:“夫人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
“果真是这般?”
“如你所想。”
“……”
“怎么了?”
“有些意外。”
“为何?”
“刀者其人淡泊温厚……怎会有这样的……嘶……”
泠琅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抬头望了望天。
“不能再逗留了,”她哼了一声,“我猜,天亮了还有一场好戏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