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云家堡重诺的作风,这门婚事怕是板上钉钉。
眼下这俏丽女子,虽来头不明,可到底比那寡妇好,总算不委屈了孙儿。
瞥了一眼身旁的云臻,见他神色淡然,仿佛底下一切与他无关,老谷主忧上心头。
“臻儿,眼下,那紫衣女子已胜券在握,祖父会查清楚她的底细,你不用担心。”
云臻缓缓摇了摇头,琉璃般眸子如同蒙了一层水雾,
“我如今这个样子,娶谁不是娶,没得耽误了人家好姑娘。”
老谷主叹气,“快别这么说,我的孙儿天资聪颖,旁人嫁你也是她的福气。”
云臻讽刺地扯了扯唇角,并未接话。
老谷主暗暗摇头。
自七年前,孙儿进山采药,不小心撞在一颗石头,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
时不时做了些奇怪的梦,听见姑娘声音,便耳鸣,遇见姑娘,视线会模糊,老谷主身负医术,也无济于事。
云臻却知自己心里有魔障,内心仿佛有个声音逼着他抗拒女子。
场上高下...
已定。
笨笨成功将甜香击下场去。
寨前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这头云家堡的管事已出来,将皇帝一家迎入寨内。
老爷子很客气地招待了皇帝一行,也瞧出皇帝乃人中龙凤,身份怕是不一般,先是嘘寒问暖几句,后来便开门见山。
“实不相瞒,老朽我一眼就喜欢贵家千金,恨不得立即娶过门来,只是还有一桩事得先禀报您知,嫁与不嫁,端看您与千金的意愿。”
老谷主将云臻的情形据实已告,皇帝闻言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莫不是云臻也重生回来?
他立即打量旁边那清隽的男子,可惜云臻神色并无任何异样,皇帝就纳闷了。
无论云臻变得怎般模样,他都乐意认这个女婿。
但也得看笨笨的意思。
笨笨压根不肯进来,抱着妹妹早不知去哪了。
傅娆笑着回,“老谷主,先前您也瞧见了,我家大女儿是为了救小女儿方出手,故而此事还得回去商量....”
她话未说完,皇帝立马接过话茬,“只要我女儿同意,我们再无二话。”
老谷主看得出来,皇帝瞧上了云臻,夫人怕是没瞧上。
夫妇二人回去寻到笨笨,笨笨不知打哪得了一雕刻的木马,百无聊赖坐在堂屋出神。
皇帝慢腾腾迈过去,与她一道坐了下来,
“笨笨,你要不要去见见那云臻,若真不喜欢,爹爹也不强求你。”
“见了...”笨笨歪了歪脑袋,把玩那木马。
那木马是她从云臻书房得来的玩具,他手艺极好。
“我悄悄潜去了他的书房,看过他写得文章,满腹经纶,确实是个不俗的人物。”
“肯嫁么?”
笨笨长吁着气,“众目睽睽之下,我上了场,便是默认了这场约定,我不嫁,便是失信。”
“对!”
“可我这不是怕回去被百官骂,丢了父皇您的脸嘛!”笨笨烦恼地嘟起了嘴。
“大可不必!”皇帝连忙拂袖,“此事交给爹爹处置,你若喜欢他,愿意信守承诺,那就嫁!”
当夜,傅娆愣是将皇帝锤得散架,也没能撼动皇帝的决心,她亲自询问女儿,笨笨又点了头,傅娆只能丢开不管,偏偏老谷主那边得知傅娆擅医,立马派人送来了苗疆古谱医书,算是替云臻讨好了一把丈母娘。
皇帝派人回信后,云家堡开始操办婚事。
依照比武招亲的约定,明日便要大婚。
老谷主连夜敲锣打鼓下聘。
次日,全寨的人,热热闹闹地将新娘子送到了云家堡。
拜堂过后,笨笨被下人簇拥着回了婚房。
云臻出去敬了一轮酒,早早回来。
他一身喜服,挺拔如玉立在床前,定定望向蒙着红盖头的新娘。
红烛摇曳,于他眼底漾起一片潋滟的光芒。
他怔怔出了一会神,他原想与她说,不想勉强她,可人都过了门,再说这话便是矫情。
笨笨仔仔细细琢磨一番自己的心意。
她看着咋咋呼呼,实则极有主意,昨日比武招亲后,她悄悄打听了一番云臻的事迹,知他心怀若谷,性情舒达,后又潜去他的书房,偷了他的竹雕,拿了他书册,那手字写得极是飘逸俊挺,见字忖人,该是...
位光明磊落的君子。
比起京城世家子弟来说,云臻是第一个让她有好感的男人。
她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云臻最终掀开了红盖头,
面前的女子无疑是极美的,她美得张扬,却不咄咄逼人,让人不忍亵渎。
两个人谁也没吭声,放下帘帐,拘束的,试探着,窸窸窣窣开始动作。
烛光微微倾泻,红帐朦胧。
男人清冽的气息包裹她全身,笨笨闭上眼,静静躺在那里。
手心都在冒汗。
他的手已搭在她腰身,一扯,松开了她的腰带,尾音略有些紧张问,
“你有小名吗?”
他只知道她叫裴菀,来自京城,将苗药纳入贡药名录的便是她爹爹,这是他祖父连夜查到的消息,也不知那位四爷与祖父说了什么,祖父后来坚定地要他娶裴菀。
“我小名叫笨笨...”笨笨脸颊发烫,
笨笨.....
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击着云臻的心魂。
他一下子就僵在那里,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这些年,每每做梦,梦里有个女子在唤他,仿佛也叫笨笨,她的面容极是模糊。
脑海里排山倒海地涌上许多画面,他直直躺了下来。
笨笨等了许久,不见云臻有动静,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情况,到底是羞怒的,她甚至犹豫着,要不要立即离开,偏头瞥见云臻浑身在冒汗,他捂着脑子仿佛在经历什么折磨,
“你怎么了?”
怎么摇都摇不醒他。
莫不是紧张的?
罢了,先睡,她累极,浑浑噩噩先睡了过去。
半夜,一只宽大的手,带着炙热的温度朝她伸来,将她温柔的,呵护着带入怀里。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兴奋的,又虔诚的将她衣裳解开,
“笨笨,是我,我回来了....”
男人的力道即便克制,也令她受不了。
她清醒过后,略有些恼怒。
不是不行么?
突然就开了窍。
新婚之夜,她也不好拒绝,僵着身子,任由他动作。
男人的每一个动作极是细心,耐心。
轻而易举的就能让她俯首。
最初的剧痛过后,云臻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以至于次日晨起,她幡然醒悟,
“云臻,你这可不像是初经人事,你实话说来,有过多少女人?”
笨笨将一柄匕首戳在云臻的喉咙口,刀尖从他下颌一点点划过,“若是骗我,我将你就地正法。”
云臻暗暗懊恼,怎么忘了这茬。
熟知笨笨的脾性,云臻面不改色回道,“那也请夫人解释下,你为何觉得我不是初回?”
笨笨面色一僵。
难道承认自己研究过宫廷画册?
笨笨气得回了自家宅院,钻到傅娆怀里,支支吾吾将事情道出,
“娘,女儿怀疑云臻有别的女人,他这是欺君之罪!”
傅娆琢磨了下笨笨的描述,揉了揉眉心,“这么一说,你爹爹最初也...
极是熟练,莫非你爹爹也骗了我?”
笨笨哑然无声。
一不小心,将亲爹给栽了进去。
“不行,我得问个清楚!”傅娆忧心忡忡,领着女儿往堂屋来。
云臻午膳后,便来给皇帝请安。
翁婿二人相视一眼,已看出对方的底细。
云臻跪在地上给他磕头,
“谢父皇将笨笨送来苗疆。”
“哈哈,臻儿快起,笨笨就交给你了。来,咱们喝个酒。”
翁婿二人一面喝酒,一面谈起前世的遗憾,云臻打算趁着皇帝盛年,帮他好好调理身子,将那些战伤带来的隐患,早早祛除。
“成,听你的!”
“儿臣用瑶浴的方子给您调理,保管您回头与岳母万寿无疆!”
皇帝很是受用。
“哼!”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扭头,却见傅娆母女相搀,慢腾腾跨过门槛,满脸讥讽道,
“哟,商量着保养身子?好在外头养人么?”
翁婿二人闻言,如临大敌,齐齐起身告罪。
“皇后,你听我解释!”
皇帝朝云臻使了个眼色,一人将傅娆拖去左厢房,一人将笨笨推去右厢房。
从午后解释到日落。
皇帝与傅娆有多年感情基础,稍稍解释一番,便将危机化于无形。
笨笨可就没这么好打发。
云臻耗了整整三个月,方给笨笨解释清楚,他确实从未有过别的女人。
皇帝一行在苗疆待了整整半年,云臻临行,带着笨笨给祖父磕头,承诺每年回苗疆探望他,老爷子一面抹泪,一面摆手,“男儿志在四方,不必拘在这深山角落。”
随后,云臻与笨笨先行回京,为秋闱做准备。
皇帝领着傅娆与小女儿继续南下,傅娆沿途走访药署,行医布善,用了整整三年时间,将一本震铄古今的药材大典编纂完成。
这本药典完工于会宁六年四月,彼时夫妇二人犹在金陵。
皇帝将此书交给金陵印坊进行刊印,成本后,亲自将厚厚一册书卷捧到妻子面前,
“娆娆,你这是造福千秋万代的盛举。”
“后人或许不记得史上有位乾帧帝,定会铭记,有一位国医皇后,名为傅娆。”
傅娆捧着厚厚的医典,热泪盈眶,哪怕年近四十,她依然如同被他细心呵护的娇花,明艳又妩媚的,泛着生生不息的鲜活劲儿。
她起身,踮着脚,往他温热的唇瓣压了压。
他目光温柔地描绘着她精致活泼的杏眼,俯首,一点点的将她滋味攫获。
皇长孙与小姑姑昀昀正围着缤纷的夜蝶嬉戏,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旖旎缠绵的响动,渐渐没入星夜深处。
窗外,江山如画,暖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