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有一大片青紫的孙二翠冲着柳纭娘深深弯腰,久久不起。
“多亏了你,两个孩子才能走出小山村去见世面。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成亲选的人好,生的孩子也好……谢谢你。”
她再次行礼,渐渐的消散。
赵家的其他人,她提都没提。
桌上的瓷瓶已经满了七成,柳纭娘看过后,重新闭上了眼。
*
“赶走!东西也别收,什么破烂玩意儿都往府里送……”
柳纭娘还未睁眼,就听到了中年男子满是怒气的声音。
这是一间挺大的屋子,柳纭娘此时坐在正堂里,左右都有厢房,左边摆着书案和书架,右边放着屏风,隐约看到有软榻,更深处似乎还有床榻。屋中家具摆件样样齐全,一看就挺富贵。
虽算不得豪富,但肯定是小富之家。
回过神,柳纭娘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衣袖,指尖都泛了白。
刚才说话的中年男人怒气未休,回头看到她的模样,冷声道:“我也是为了你好,真要是和那边来往,你的名声怎么办?又让明忠兄弟俩如何自处?”
柳纭娘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眼睛一眨,已经落下了泪来。她伸手一摸,满手湿润。
“别哭了。”男人皱起眉来,满脸的不悦。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不耐和……厌恶。
可这眼泪压根也不由人啊,柳纭娘泪水还没止住,男人已经大怒,拂袖而去。
门口有个丫鬟探头:“夫人,奴婢去给您换热茶。”
在主子伤心的时候避开,堪称贴心。
当然了,身为贴身的下人,此时最应该做的事近来宽慰几句。但丫鬟没来,可能是原身压根就不能宽心。
柳纭娘进了里间,躺在了榻上。
原身燕长琴,出生在昆国和各部落的边界陵城,十多年前,这里几乎每年都有战乱,无论男女,都不过是苟活罢了。
这样艰难的日子里,燕长琴也一日日长大了,只是,她双亲一个接一个离世,唯一的兄长又消失在了乱战之中,长大后,她嫁给了一起长大的陈家独子陈康平。
两人青梅竹马,在燕长琴亲人一个个离开之后,她眼中这就是自己最亲的人。成亲后,两人感情不错。
世上之事难得十全十美。夫妻感情好,婆婆却不太喜欢她,觉得她命硬克亲。不过,那点不满随着两人成亲后三年抱俩,还生了两男娃之后便散了大半。剩下的那点怨气,只是婆媳之间的小事。
如果一切顺利,燕长琴也算苦尽甘来。但是,就在两人的次子刚满周岁时,陈康平惹了大祸。
隔壁的个部落以打猎为生,各种毛皮都有。且因为得来容易,价钱特别便宜,昆国中有远见的富商就到了凌城做皮毛生意。陈康平出身普通人家,家里的地不多,于是,便找了一份看守库房的活计。
这活儿好啊,太阳晒不着,雨淋不着,冬日里守着火炉温两杯小酒,别提多惬意了。陈康平做惯了这个活计,一年多也没出过事,他便愈发放松。
这一放松就出了事。
不知怎的,装皮毛的库房着了火,饶是陈康平醒得及时,也烧坏了不少,更有好些被火苗燎过的皮毛卖不上价。出了这么大的事,东家又远在千里之外,管事做不了这么大的主,便想把陈康平送去衙门,以推脱自己看护不力的罪责。
陈家夫妻就得这一根独苗,哪里舍得?
颇费了一番功夫,找了中人上门去求管事,也正因为离东家太远,便有了缓冲之机,管事自己也怕担责……这烧了库房,怕东家计较,不过是为“损失”二字。只要能把缺了的那部分补起来,此事就能过去。
陈家本就是普通人家,否则也不会让陈康平出来找活干。能够求到管事跟前,已经花尽了家里所有的银子,甚至还借了外债。想要把这皮毛补回,何其艰难!
但补不了也得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争着去大牢吧?
陈家借遍了亲朋,这种时候,陈母又开始嫌弃儿媳没有亲人在身边,一点忙都帮不上。为此,没少明里暗里的收拾燕长琴。前后忙活了半个月,筹到了十三两银子。还差最后二两,是真的拿不出来了,连宅子都卖了。
眼瞅着就要功亏一篑,事情又有了转机。原来是城里的中人找上了门。
这中人帮着牵线搭桥,做各种生意。除了买房卖房买人卖人之外。他们还帮着给人典妻。
什么是典妻,就是娶不上媳妇的人家,跑去租一个女子回来,三两年后生下孩子再送回。在这贫瘠的陵城,这种事不算新鲜。中人上门,表示有人愿意出二两银子,但只要燕长琴。
陈家夫妻关起门来商量过后,找到了燕长琴面前。
把妻子典出去,那都是吃不上饭的人家才会做的事。燕长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摊上这种事。当即一口回绝。可夫妻俩跪在面前,跪求她答应。
燕长琴无法,眼瞅着管事那边越催越紧。公公婆婆又这般苦求,她只得答应下来。
答应了就好办了,银子拿到手,陈康平很快就被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