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出去旅游,狂欢、酒吧、音乐节,只要是人多的地方,他出去转一圈,总要有一两个给他递名片,搭讪交换联系方式的。
但他从没有回应,只青涩地笑笑,推拒掉所有橄榄枝,笔直走向他的小叔叔。
他好像眼中看不到任何的青睐爱慕,只看得到宁晃一个人。
那次也是如此,他们旅行中,有人邀请宁晃去邮轮上的酒会。
他没有去过,宁晃便也带着他去凑热闹。
只是宁晃在阴凉处吹风,他替宁晃去拿酒水甜点。
回来时便遇上了好几个搭讪的。
他便轻描淡写地一一拒绝,孑然一身回来,只把酒水甜点放到小叔叔的桌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宁晃冲他勾了勾手指,他便倾身。
然后宁晃从他兜里夹出一张名片来。
看了看头衔,弹了弹,勾起嘴角,说:“是刚才那个穿白西装的。”
陆忱低头专注把刀叉擦拭干净,只是道:“没注意。”
宁晃吹着微咸的海风,把名片又塞回他的兜里,懒洋洋说:“大侄子,他看上你了。”
他连眉梢都不曾挪动,只是说:“是么。”
宁晃便叹气,说:“你不是喜欢男人么?”
“连我都看出来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开窍。”
他便笑着说,可能生来迟钝。
他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懵懵懂懂,看不懂任何人的青眼,小叔叔便会允许他所有亲近的行为。
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出现在宁晃的身边,挡掉所有对宁晃叵测的视线。
——他的懵懂,成了两个人之间的障眼法。
甲板上的海风有些凉,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小叔叔披上。
有正在演奏的乐队,传来悠悠扬扬的乐声。
宁晃倒笑起来,喃喃说:“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他说:“怎么回事儿?”
宁晃便笑着吃一口小蛋糕:“光看脸,看举动,倒像是很会恋爱的小少爷。”
他便也笑着说:“我不是。”
既不是什么小少爷,也不是很会谈恋爱的人。
他只是小叔叔身边的陆忱。
他其实希望这个话题过去,避免他的装傻充愣无法再继续维持下去。
但偏偏宁晃喝了两杯,便似乎起了一点兴致,问他谈没谈过恋爱。
他便驯顺地颔首,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真的没谈过?”
“真的。”
宁晃就凑近了,笑话他,说:“不应该啊,长得这么帅,应该还挺招人喜欢的,怎么没人要呢……”
“难道是太傻了么?”
夜里的星星很亮,天气晴朗,他侧头望去,只有浮浮沉沉的海水,远处也望不见陆地。
甲板上的人在醉中欢饮,不知今夕何夕。
仿佛他们会就像这样,漫无目的地一直漂流下去。
宁晃的声音里带着醉意,半真半假,像是在抱怨自己拉扯大、包装好的崽子就这样滞销。
“陆忱,你怎么那么笨呢。”
“连有人喜欢你都看不出来。”
说话时,睫毛一颤一颤。
灰色织银的衬衫,在夜里流过水似的光泽,马尾上缀着银色的饰品,也跟着星星摇摇晃晃、忽闪忽闪。
这模样漂亮到他眼圈儿都热了,许久能移开目光去,心平气和地说:“看不出来也没什么。”
他知道自己喜欢谁就行了。
宁晃便嗤笑一声,说:“那接吻总接过吧。”
又强调,说:“不是碰一下那种,要伸舌头的。”
说这话时。
酒水又润泽了宁晃的嘴唇。
按照平时的习惯,他应当劝说小叔叔少喝一些,但现在他好似比宁晃醉得还厉害,满眼只有小叔叔的嘴唇。
平时会一张一合、凶巴巴训他,又会绷不住笑意、喊他大侄子的嘴唇。
他说:“小叔叔,你……亲过?”
宁晃的眼神儿飘了一下,喝酒的手也明显顿了顿,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他的手指动了动,抿了抿嘴唇,说:“是以前谈过恋爱?”
宁晃又“嗯”了一声。
他没说话。
半天又问,说,像你说的那样?
问方与答方一下调转过来。
宁晃明显不如先前一般自在,咳嗽了一声,站起来说:“吃好了,回去吧。”
他便也跟着站起来,固执地追问:“小叔叔……”
宁晃便不耐烦、有些暴躁地说:“我二十七岁的人了,也应该……”
话没说完。
就被他挤在暗处,吻住了嘴唇。
舌头也伸进去那种。
亲得很笨拙,但是他却将小叔叔箍得很紧,生怕一松手,就随着星辰的倒影一起消失在海水中。
那灰银色的衬衫是他给宁晃熨的。
也是他弄皱的。
他隔了许久才放开宁晃。
宁晃已经呆了,一只手还拿着酒杯,一只手僵持在半空,耳根眼尾都红得狼狈不堪。
他退后了一步,垂眸问宁晃,说:“小叔叔,是这样的吗?”
宁晃傻了半天,说:“……差不多。”
到这时才如梦初醒。
陆忱竟浮现出一丝懊悔。
他让酒气和醋意冲昏了头,才直接就亲上去了。
把那一层窗户纸彻底捅破了。
宁晃也许是看出他的后悔了,闭了闭眼睛,还是嗤笑了一声,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宁晃说:“是挺像的。”
“大侄子,再有下次,我就揍你。”
他说:“好。”
宁晃把酒杯放下,面对着他,低头整理衬衫上的褶皱。
垂眸时,辨不清眼底的晦暗神色,只有惫懒的动作,抿得冰冷的嘴角,和渐渐褪去红热的耳根。
一切痕迹就这样轻飘飘的,将要随着海风消逝了。
宁晃一言不发地转身要走。
却猛然被他捉住了手。
他吻了他脸颊。
声音几乎都在发颤,说:“小叔叔,你现在就揍我吧。”
……只要别赶他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