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仙果是嫦娥姐姐在蓬莱寻觅了月余,还花了大人情才采得的,这会儿被她一气儿吃掉两颗,活生生吃掉了储君的两千岁。
今今知道自己闯了祸,也没怨天尤人,立即去找弥补的办法。
蓬莱仙果几千年才能得一颗,蓬莱地界所有的果子全都在这宴席桌上以及今今的肚子里了,现在栽培肯定来不及。
但听一位月宫姐姐说,神界是没有了,可妖界一处叫青丘的地方似乎能寻到差不多的。虽然青丘的果子不叫蓬莱仙果,但本是同根而生,从前有位仙君从蓬莱仙山挪种到了青丘,适才青丘也有了相同的果子。这两处的果子本就是同根同脉,拿来冒充无人能察觉,或许能够让今今躲过一劫,起码不会当场被嫦娥姐姐将屁股揍开花。
今今别无他法,为了月宫的未来,只好冒险私自下界,去了一趟青丘。
没想到这小小的青丘之地,瘴气极重,对于今今这只自降世以来一直在空气清新的神界,从来没有踏足过妖界的纯洁小玉兔而言,这儿简直是污染重灾区。
加上毫无防备撞上了族长为了防止朝辞离开而布下的结界,今今一瞬间昏迷了过去,不仅原身逆流变成了小少女形态,更是失去了记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混混天地间,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以为自己就是一只普通的小兔妖,正好降生在一片草地里,这还不大快朵颐?
之后就是和朝辞的初遇,被她惊吓又被她烧焦了屁股毛。
“玉兔,难怪……”听完今今的话,朝辞和一旁的陆今的惊讶和了然几乎如出一辙。
“那,那你这次回到月宫,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呢?”
“因为上次我是偷偷离开的,而这次,为了能一直留在你身边,我得和神界做一个了断。”
“了断?”
“嗯。”回忆起极端恐怖的经历,今今的眼神里一片平静,语调也像是在说一件并不重要的小事,“我想要长久地留在妖界,就必须从走下神台,经历一点小小的惩罚。”
十年前,月宫神台。
今今站在神台入口,从漆黑的深处刮来的凌冽寒风之中,带着非常明显的血腥味,以及恐怖的惨叫、懊悔的哭泣声。
“你想明白了?”
身后的嫦娥长叹了一声道,“你自小娇生惯养,可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罪,即便是神界战功累累的武将想要受得住这打神鞭都不是件容易事儿,你怎么可能扛得住?一旦你下了神台,可就和神界彻底脱了干系,不可能再回来了。你确定要为了那只小狐妖放弃神格?你真是太糊涂了……你会成为神界的耻辱,且永不能再回天界,你真不后悔吗?”
嫦娥规劝的话,从她的耳边经过却没有进入她的心里。
今今凝视着深渊,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朝辞那双渴望她的眼睛。
“嫦娥姐姐,不用劝我了。”今今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在月宫这些年承蒙你们的照顾我很开心,很幸福,但是,遇到她我才明白原来还能那样肆意地活着。在你们看来很无聊的蠢事,对我而言却是所有快乐的意义。我要回去,她还在等我回家。”
嫦娥也不再多说,看今今没有半分犹豫,毫不畏惧地走入了神台入口,很快,单薄的身影便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月宫的一众姐姐站在嫦娥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护在心尖上宠的小妹妹就这样走下神台,一个个都紧锁着眉头,万分担忧。
“嫦娥姐姐,你怎么真的就这么舍得让她下神台?她会没命的!”
“是啊,而且就算九死一生勉强活了下来,经过神台惩罚之后她也会被剥了神胎,从此变成一只任人欺辱的普通小兔子,往后若是那只狐妖不护着她了,那可如何是好?”
“就是啊,就是啊!可真急死个人了!”
嫦娥却是淡淡一笑,带着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欣慰道:“不识好歹,不过,咱们的小妹妹算是长大了,懂得自己要什么了。那小狐妖是她命中之劫,无法回避的。而且……”
后面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望着漫天的星辰,不知想到了什么。
这神台是神界通往下面三界唯一正规的通道。
千万年来,无数想要脱离神籍的堕落神仙们,只有通过走下神台这一个方式来与神界划清界限。从此之后与神界两清,再也不用被神界的规矩束缚。
当然,脱离神籍并不是那么容易,必须要经受神台之内十万道鞭刑,方可脱下神胎,从此再与神界没有半分瓜葛。
不然的话,不只是她,就连她所相爱的妖都要因为不伦之恋而收到惩罚。
她不能让朝辞受苦,所以选择了自己承受一切。
今今沿着那蜿蜒又黑暗的台阶慢慢往下走,身处这个空间内所有的神力都会被封印,每走一百步就会有一道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
即便做好了准备,可足以开天裂地的劲猛一鞭的威力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用力笞在今今羸弱的身体上,“啪”地一声闷响,几乎将她整个人抽碎。
剧痛之时,她到底是没能忍住声音,一声惨叫之后她跌倒在地上,血沿着后背蔓延在漆黑的台阶上,徐徐往下流淌。
“堕落!!”
黑暗深处,四面八方万神齐咤,洪洪怒吼压在今今的耳边,震得她绽开的血肉都发痛。
这才是第一鞭,不可以停留太久,不然的话苜苜该等我等得着急了。
今今咬紧牙关,发着颤站了起来,扶着墙继续往前走。
一鞭、一鞭,再一鞭。
被抽得体无完肤的她无数次陷入昏迷,无数次又在“堕落”的痛斥声中醒来。
堕落吗?
今今也在数不清即将陷入昏迷的时候问自己。
这是堕落吗?不……
我想爱谁,我便爱谁。
神又如何妖又如何?
天命算得了什么?
谁也不要教我该怎么做,能爱谁不能爱谁,别规定我“爱”应该是什么形状。
本该是极度痛苦的,可一想到清香的苜蓿园、连绵的狐狸山,一想到狐狸洞里的温暖,一想到朝辞的怀抱朝辞的吻……如今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难捱。
每往下一步,就是回家的一步。
我的苜苜,我的爱人还在等着我回去。
身上累累的伤痕变成了回家的脚印,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走了十年,终于走下神台,回到了青丘,回到了一直在等待着她的爱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