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珑道君道:“道友何须这般?我等皆为同道中人……”
“道君还请慎言。”金虹道君漫漫地道:“见道君有合道境界,到底算是个长辈,这才客气三分……谁与你是同道中人?我麓云山可无福消受。”
金虹道君微微仰首:“道君若是不服,不若叫你那弟子出来,你那弟子言而无信,也不必多说什么,以我麓云山的规矩,杀了便是。”
孤舟道君本来是站在秋意泊身边看着金虹道君骂人,忽地感觉自己袖子被小小的动了一下,当即明白过来,目光落在了碧珑道君身上。
有时候,身体的本能是很难阻止的。修到了合道境界,这天下能给碧珑道君这般危机感的人少之又少,碧珑道君下意识退了一步,便听金虹道君道:“送客。”
厅中诸器灵皆是上前一步,低眉垂目地道:“请。”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碧珑道君若不想与那孤舟道君动手,只得离去。云影道君与渊飞真君对视一眼,很识相的告辞了,唯有卓丰道君还留着。
“……”卓丰道君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了一眼在主位一脸冷漠的秋意泊,转身离去。
秋长生这个人,他是不会懂的了。
等人一走,秋意泊就绷不住笑出了声,他给金虹道君竖起了大拇指,又给孤舟道君竖了竖,调侃道:“我还当师侄要反应不过来呢……”
孤舟道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他一走,秋意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和金虹道君道:“要命,我还当我的大腿又保不住了呢!我好怕我的好师侄一剑就削了过来。”
他伸手轻浮地挑起了金虹道君的下巴:“美人儿,你今日怎么突然出来了?”
金虹道君本是在秋意泊的小秘境中修养,这一息十年的,他也便捷一点。不过他到了十方道界后没多久就出来了,说是一个人在里头闭关也差不多了,就换了个山水好的地方打坐静心。
金虹道君也笑:“我察觉到你在唤孤舟道君,我便也来瞧一瞧。”
听了两句就知道秋意泊在演什么了。
这种戏码,他从小就很喜欢,仿佛就指着谁听了他爹、他师傅、师祖的名头就退避三舍,偏偏就没几次成功的——一般人听他自己的名头就已经很害怕了。
秋意泊撇了一眼还在昏迷的戮天道君,道:“我给你的那两本册子,吃透了再出来……快回去吧。”
金虹道君挑眉道:“不过是出来散个心罢了,难道还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秋意泊道:“那我不是怕你吃亏吗?美人儿,莫要不识好人心。”
“你把那等秘卷给了我看,就不怕吃罪?”金虹道君笑问道。
秋意泊翻了个白眼:“我给你的秘卷讲的是如何掌控天机,不是春宫秘卷,也不是宗门秘卷,那是我自己写的,吃什么罪啊?谁给我定这个罪?”
金虹道君轻笑了一声,他给秋意泊抛了一个俏生生的媚眼:“那我回去了,郎君。”
“去吧去吧。”秋意泊挥了挥手,随即心中一动,察觉到那几个道君都已经离开了麓云山,他便将麓云山的护山大阵彻底封闭了起来,顺便将玄机留下的几个小东西都扔了出去。
滚吧,什么傻逼。
***
一杯凉茶被泼到了戮天道君的脸上,冰凉的茶水染透了衣襟,浓郁的蜜色自雪白的里衣中透出,那宝石链子沾了水,便越发的璀璨闪耀,夺人眼球。
秋意泊随手捞了那条宝石链子来细看,应该不是纯粹的装饰品吧?讲道理,他身上的鸡零狗碎那都是大有用处才会作为饰品待在身上,这要是纯粹的装饰品,那戮天道君每天早上起床,穿了衣服然后搁镜子前面给戴这么大一串项链啊?
那画面太美,秋意泊都觉得不太敢想。
是那种忽然就从西域猛1变成了西域凶0的程度。
戮天道君的睫毛颤了颤,没有那等如电视剧里头缓慢地睁开眼睛,而是倏地一下睁开了双目,目光清醒而锐利,秋意泊正立在一旁倒水,见他醒了,干脆自己喝了。
“醒了?”秋意泊笑问道。
戮天道君眉间一动,毫不犹豫地道:“秋长生?”
“是我。”秋意泊颔首:“与道君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以一见,只是没想到竟是如此的情状。”
戮天道君平淡的问道:“为何不杀我?”
“我杀你作甚?”秋意泊行至他的面前,俯下-身来,温和地问道:“要喝水吗?”
戮天道君被捆得极为讲究,标准的囚犯式捆绑,人也随意,之前在大堂还有个椅子可以靠着,现在就直接躺在地上。
戮天道君没有说话,秋意泊却拍了拍他的脸颊,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了嘴,将凉水都灌了进去,他恶意地笑着:“道君莫要嫌弃,这可是为你好,为了暂时封锁道君的修为,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这药若不多喝些水,道君这辈子恐怕就只能做个凡人了呢。”
戮天道君当然是想反抗的,可确实如同秋长生所言,他现下四肢疲乏无力,体内灵气凝滞闭塞,比起凡人还不如,根本无法反抗一个化神修士的力道,只能被强行捏开了嘴。
冰凉的茶水灌入了喉咙,喉结微微一动,便顺遂的滑入胃部。确实很好的抚慰了如同火烧一般的干涸的口腔与食道,忽地,他呛了一声,茶水灌入了气管,他瞬时咳嗽了起来,便见秋长生那长着极美的一张皮却笑得万分可恶的将他的嘴堵了起来,任凭他闷声咳得撕心裂肺。他甚至还在笑,说:“道君莫要怪我,这深更半夜的,扰了他人清静可不太好。”
问题是这里是牢房,四周都是墙壁,说话都能有回声,他就算惨叫痛呼,又能打扰到谁?
戮天道君的脸都因为呼吸受阻而显得微红,反而看起来健康了许多。他的声音却是很平稳的,丝毫不见惧怕之意:“要杀便杀。”
“我不杀。”秋意泊拿了张干净帕子擦着手:“你有种就咬舌自尽,你相信我,你不光死不了,还会变成一个健康的哑巴。”
秋意泊顿了顿,又微笑道:“不过死了也好,到时候就敲锣打鼓的将你送回战狂崖,就说,你问心有愧,为了掩盖战云道君入魔一事杀害诸多无辜,如今心魔发作,干脆自尽以谢天下。”
“我到时候我就派人杀了你那个好徒弟,除魔卫道,名正言顺得很。”秋意泊随手将帕子扔到了他的脸上:“来,别怕,英雄好汉,咬一下舌头罢了,怕什么?以你现在的身体……虽然修为被封,到底也是道君之身,最多撑个两个时辰,也该憋死了。”
戮天道君脸微微侧了侧,帕子一动,便从他的脸上落在了肩头,他那双眼睛就如同飞翔于高空的猛禽,锐利无比:“秋长生,你想要什么?”
“聪明。”秋意泊满意地道:“痛快点,答应我两个要求,我就放你走……你知道的,我也不想凭白杀了你,杀了你,麻烦事儿会比较多。”
杀了戮天道君,那么灭了战狂崖一事就要提上日程,对方好歹有两个道君,门下不知繁几。秋意泊杀了戮天道君那就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不管战云和截云这两师兄弟怎么想的,杀师之仇不可不报——反观麓云山,门人寥寥,还都是只善于炼器的外道。器修么,到了元婴以后还好一些,仗着法宝多跃级杀人不难,可对方要是弄出个人海战术,那麓云山门下怎么办?总不能和人家比吧?又不是每个器修都跟他一样,随手弄个万宝大阵也不带心疼的。
更何况如今麓云山门下元婴的都少,甚至可以这么说,目前麓云山上修为还算可以的,基本都是凌霄宗和百炼山的弟子,麓云山真正的弟子才入门十年出头,筑基的都没几个。
若是秋意泊出手,一口气灭了战狂崖也容易。可还是那句话,宗门规模到了这个地步,又不是所有弟子都在宗门等着他一口气杀个精光,总能有不少恰好逃过一劫的,回过头再让他们找麓云山那些小弟子的麻烦?
秋意泊总不能盯着所有弟子不让出门游历吧?等杀完了再放麓云山门下游历?那还有战狂崖弟子的亲朋好友呢?怎么办,全杀了吗?那要杀到猴年马月去?
况且,灭门这事儿,凶煞太过,就算是正道追杀邪道,只要对方功法不是如同血雾宗那等一旦学了就跟跗骨之蛆似的道统,大多也是不会真的尽数杀死的。哪怕是当年的血雾宗,其实也没真的全部灭口。
戮天道君眯了眯眼睛,他打量着秋意泊,道:“说。”
秋意泊靠在了那张不算是太旧的八仙桌旁,没办法,麓云山太新,哪来的破椅子烂板凳放在牢里?况且他搞出这个牢房的本意是给弟子反省用的,也不会刻意去亏待自家弟子。
秋意泊竖起一指:“第一,你欠我一次,不涉宗门。”
戮天道君毫不犹豫地道:“可。”
秋意泊讶然而笑:“这么爽快?你就不怕我让你亲手杀了战云?”
戮天道君平静地说:“你不会。”
既然麓云山连他都能击败,何必纠结于一个战云?他们大可以自己去杀——况且,这秋长生当真与战云有生死之仇吗?
——没有。
战云虽然找人刁难秋长生,最终却也未成形,反而是派去的人被抓了,灰溜溜地送回了战狂崖。这等事,也值得秋长生记在心中从而花费掉一个承诺吗?
不会的。
秋意泊颔首:“我是不会,我与你那徒弟,说穿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大不了我去踹他两脚,也就了结了。”
……踹他两脚?
戮天道君一顿,他以为至少是捅他两刀。
秋意泊似是心情极好的模样:“第二,我要你诚实的告诉我一件事。”
戮天道君看向了秋意泊,却听秋意泊好整以暇地说:“战云道君……到底,入魔没有?”
戮天道君深深地看了秋意泊一眼,随即颔首:“……有。”
“……我就知道。”秋意泊从戮天道君口中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不禁轻笑了起来——他当然关注了。他是真的很好奇,如同战云道君这样杀妻杀子来证道的到底会不会入魔……众所周知,这一般是他们无情道的操作。
他就觉得会入魔,果然是入魔了,那么他心头一事便可以解了。
有确切案例佐证,他又可以写一篇关于无情道的论文了。他有一种感觉,在他有生之年,他能给无情道寻出一条出路来。
至于太上忘情……这道统又不像是无情道那样动不动搞事,多笑一下都能道心不稳,要什么自行车,先修着再说。
秋意泊双手抱臂,愉快极了,他道:“道君是个痛快人,干脆今日就一次性了结了,省得放了你出去后再谈,到时候你翻脸,我可就麻烦大了。”
“你要什么?”戮天道君问道。
秋意泊笑道:“我要麓云山与战狂崖结盟,此外,万界大比我要五个名额,具体这名额怎么来,我自有主张,只是到时候道君要帮我。”
五个,凌霄、孤舟、金虹、归元、再加上他。他师傅是个器修,没啥必要参与这种可能要上台单挑的活动,但如果奇石道君真的想上,秋意泊也可以不上。
一个万界大比罢了,金虹师叔说的有理,他还小,他急什么?哪怕他赢了,拿到了造化机缘又如何?他也用不上。那么年纪轻轻的就走到了尽头,以后的日子一点目标都没有,那可多寂寞啊。
秋意泊是想好好玩个几千年的。
戮天道君眼中变幻莫测,几乎只有一瞬,他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秋意泊温和地笑道:“不过是借十方道界的名头参与一下万界大比而已。”
“道君,何不体谅体谅我们这等从小地方出来的修士呢?”秋意泊伸手勾住了那根华美的项链,此时项链成了这只猛禽最昂贵的锁链,扯着他,被迫靠近了秋意泊。
秋意泊的手指卷着细细的金链,衬得他的手越发如竹如玉,他直视着那双锐利的眼眸:“我们道界,可凑不出来十个道君。”
“不过是借用一下罢了……”秋意泊低眉浅笑道:“你也不想变成傀儡吧,道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