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家丁此前动了手,却又在秋意泊出来后不曾动手,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是曹家的人,曹三只要不闹腾出什么太大的幺蛾子,就是铁打的未来当家人……的夫婿,换算一下那就是当家主母的地位,他的话,他们自然要听。又听见这上门女婿居然在外头还有个契兄弟?还是徐家三公子?他们也为主家不忿呀!如今再看,他摔成了重伤,几个家丁也顾不得其他了,总不好见曹三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死在外面吧?当即就要上前阻拦。
曹三萎然于地,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觉得口中剧痛,血流如注,他含糊地大叫道:“你们竟然敢——!给我砸——!砸了这个破铺子!杀了他们——!给我杀了他们——!”
话音未落,忽地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住手!格老子的,都给我住手!”
众人顿时闻声回首望去,便见是个穿着靛蓝布衣的中年男人,他这人,大家都认识,毕竟谁不认识他们汴京首富呢?一时之间打招呼声此起彼伏:“曹老爷!”
“曹老爷来了?!”
“曹老爷怎么来了?这是大好了?”
曹三那张本就快看不清楚的五官更是扭曲,张口便是:“爹——!这春寒斋信口雌黄,污蔑我的清誉,这叫三娘以后在外面如何做人啊!还将我打成这副模样,爹!你要为我做主啊!”
曹沐脸色一黑,斥道:“闭嘴!”
转而又道:“将人给我押起来!”
家丁们一愣,随即往秋意泊的方向去了,曹沐见状,抬手就给了距离他最近的家丁一个脑门子:“谁叫你押先生了!押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
说罢,一指曹三,家丁们呼啦啦地就冲上去将他给摁住了,还有人拿了绳子出来捆他,至于他的狐朋狗友,早就在曹沐出现的时候开溜了——曹家当家都来了,就算有人敢与他大小声,那人也决不是他们这种不管事儿的纨绔啊!
再不溜,小心曹老爷一怒之下将他们都抓起来扭送回他们家,论一个污蔑曹三清誉的罪名,到时候再怎么一顿打可逃不了。这都不走,他们什么时候走?!
曹沐真心实意地对着秋意泊深深地弯下了腰:“先生海涵,实在是我管教不严,才惹得今日祸事来!”
秋意泊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打坏了我的人。”
曹沐连忙道:“先生勿怪,学生一定好生处理!”
此言一出,秋意泊与围观的人都愣怔了一下,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曹老爷怎么自称学生?这位东家到底什么人?瞧着年岁还没有曹老爷大呢!”
“就是,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渊源?!”
曹沐这才发现秋意泊还未认出他来,又拱手道:“一别十五年,先生音容未改,学生却已经老了!”
秋意泊想到他姓曹,挑眉道:“……小抄书贼?”
这下轮到曹沐半天没说出话来,末了才有些尴尬地说:“……原来先生知道。”
说实话,他今日也不是知道曹三闹事才来的,这不是半个月前他险些一命归西,家里管事来东大街买了棺材,后来与他说棺材铺的东家养了一只仙鹤,那可是罕见的玩意儿——要是他能将那只仙鹤收过来,那还不是财源滚滚来?!
哪想到刚想踏进棺材铺呢,就见大家都街尾来,他还当有什么热闹,就跟着一道过来了……哪里知道是他那个上门女婿在闹事!
其实他现在也不是很想认账的,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女婿还干出这么丢人的事儿,将铺子闹成这副模样,他要是上前只道歉不认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秋意泊随意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你……明朱,你来,将铺子里的损失点一点,再算一算却邪的医药费,送到曹府去。”
曹沐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他看那个狗日的女婿更不顺眼了!
祸害他闺女!图谋他家产!现在他人还没死呢,又祸害了他手里的银子!——地上那盆是魏紫吧?还有那盆,是绿玉吧?!都是名品吧?还有那棵断了的矮松,哪怕是断了,也能看得出来清奇入骨,这得多少钱呐!
他的心啊,就像是被人用刀子扎了个十八刀,三十六个窟窿都在噗噗地往外冒血,止都止不住。
秋意泊说完就带着却邪进去了,曹沐还想拦一拦,说不定打个感情牌还能便宜点,结果就见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出了来,手中还拿着一本账册,张口便是:“东主吩咐了,既然与曹老爷有旧,那就不与曹老爷客气了。”
曹沐嘴唇动了动,刚想说那还是客气客气,紧接着就听她接着道:“这魏紫可是东主废了多少心血才从南边进来的名种,再者已经有客人预定了,如今魏紫叫曹三砸了,按照规矩,三倍赔偿,一共是三千三百两银子。”
“还有,长白山上的矮松,养了十几年才得了这么一棵资质绝佳的,东主想着好东西总要人人欣赏,这才摆在铺面里迎客,如今也断了。曹老爷莫慌,这矮松虽然问的人多,却无人下订,只需六千八百两银子便可。”
“还有,绿玉牡丹便不必我多说了吧?牡丹之中,绿色少有,只有其中精品才能被称作绿玉……”
曹沐听得冷汗直流,最后他听了总价,又不敢赖账,他这个人多少是有点迷信的,他觉得此前是清风斋成就了他,所以他觉得秋意泊是他的贵人。如今正经面对秋意泊时便称呼一声先生,算是作恩师看待。得罪谁,总不好得罪了贵人,曹沐咬了咬牙,说:“身上没带这么多银子,姑娘若是方便,随我回府去取……若是不便,明日我着管事送来。”
明朱知道曹沐不敢不给,便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曹老爷明日派管事跑一趟了!”
曹沐转身走的时候身体都在打摆,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更是把曹三恨到了心里,他今天就把事情查清楚,他若真做了这么猪狗不如的事情,他就做主让闺女和他和离,他也算看明白了,三闺女自个儿能支棱起来,和离了这一趟,也能名正言顺立个女户……放曹三走那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祸害了他闺女,还祸害了他这么多银子,想拍拍屁股就走?做梦!
曹沐平时放纵曹三,那时顾及闺女,就当是花钱给闺女买平安,如今细细一查,果真还查出点东西来!这曹三……不,这周三(本姓为周)上门当女婿,居然还在外面养了两个外室,这就不提,青楼里还包了两个头牌,再有,他果然和徐家不清不楚——不过不是徐三公子,而是徐三嫡亲的妹妹,徐五姑娘。
但拿不到证据,来告的那人隔天就上吊死了,被徐府一卷破席扔去了乱葬岗!
好得很!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徐家!
“好姑娘,爹的好姑娘,再忍忍那个贱人!等爹拿到了证据,千刀万剐了他!”
曹三姑娘闲闲地挑动着灯芯:“爹,为什么要证据?周三过门的时候可是签了契子的,生是我们家的人,死是我们家的鬼,折腾人的方式多了去了,要什么证据?”
“我觉得与其和离,不如当个寡妇,等出完了气,回头我从大姐或者二姐那儿抱个外甥来,就当是我生的,总归是我们家的血脉,不都一样么?说不得过个几十年,我还能得个贞洁牌坊,对我们家也是有好处的。”
曹沐心中一惊,却又觉得这个办法极好,正想说话,忽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在昏迷之前,他看见闺女脸色大变,冲向了他:“爹——!爹你怎么了?!”
“来人,请郎中!快请郎中——爹!你坚持住!郎中马上就来!”
……
曹家老爷被女婿气得一病不起的消息传了出去,寻遍了各方名医,都没见起色。汴京城中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这难道真如之前所说,徐家要对着曹家动手了?
他们是不是要多囤些米粮?否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
“姑娘,姑爷说要见您……”
曹三姑娘端坐于主位,眉间冷肃:“捆了他,让他好好的待在房里,一步都不许出来——王妈妈,你们看好了他,谁要是叫他跑了、死了,他没有卖身契在我家,你们可有。”
管事媳妇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应是:“老奴等就是拼死也不敢叫姑爷出去的,姑娘放心便是!”
曹三姑娘颔首,管事媳妇便告退了,不一会儿,又有个管事上前,禀告道:“姑娘,老爷的病……如今已是药石无灵……”
“住口!我爹必然无恙。”曹三姑娘打断道。
“姑娘容禀。”管事凑了上去,低声说了什么,曹三姑娘眉间一动,当即道:“果真?”
“小人有八成把握。”
“那还不快去请!”
“是、是!”,